沉香道“我不认识元夕，不过她既然救了你，你又怎好恩将仇报？”
蓬溪道“我们情投意合，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恩将仇报？”
“是啊，若非有意，为何要为了一个陌生人牺牲自己的皮毛？”叶亦杭道。
沉香往嘴里扔了颗花生，继续道“别人救了你你必然要报恩，若是貌美如花便以身相许，若是相貌平平便做牛做马，是也不是？”
蓬溪不满道“你根本不懂！”
沉香脸色平常，叶亦杭却不敢再开口，不料蓬溪竟道“你口口声声是我自作多情，难不成你被男人伤过，所以才对天下男子恨之入骨？”
蓬溪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大度道“算了，我不与你计较。”
及至第二日，蓬溪仍未拿到盒子，渐渐焦急起来。
元夕伤得极重，从这里赶回埋骨岭还需几个昼夜，他只怕耽搁得太久，会来不及。
沉香拦在楼梯口，“没叫你上去。”
蓬溪道“我就问问什么时候能好。”
按理说这楼里根本没活人，雕个盒子不过举手之劳，何必用这么长时间。
他暗暗疑心楼主故意折腾自己，黑脸道“寒珠草唾手可得，盒子也现成，你为何推三阻四。”
沉香冷笑道“楼主没让你上去。”
“你！”蓬溪握着刀柄，正要抽刀时被老奴轻易按住手腕，便再也抬不起来，他暗暗心惊，连一个貌不惊人的老奴都深藏不露。
“总之掌柜的没让你上去，你就不能上。”
“要是耽误了我要你们的命！”蓬溪发狠道。
沉香毫不畏惧地瞪回去，“这楼里都是死人，谁怕你。”
说到此处，意味深长地对蓬溪说“差点忘了，最怕死的应该是你，这里只有你一个活物。”
蓬溪暗暗起了一背凉意，再看其他人，明明表情根本没变化，却觉得满身凉意。
三日后黄昏时沉香带着已经等得不耐烦的蓬溪去了三楼，盒子雕好了。
四面镂空，里外三层，转对了方向才能打开，中间盛着一颗寒珠草。
蓬溪伸手就要接，沉香啧了一声，“报酬。”
蓬溪面色一变，现在收了报酬，他双目失明又没了佩刀，要如何千里迢迢地赶回埋骨岭？
“我先回去送药，等元夕痊愈了，自然奉上报酬。”
“笑话，就没听说过这种道理。”沉香冷哼道。
蓬溪自知这话不占理，可他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古思冥想方道“不然你跟我走一趟？”
沉香道“掌柜的亲自跟你走一趟，你多大的脸啊！”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要怎么样！”蓬溪怒道。
“面对面银货两讫！”沉香大声道。
蓬溪双手握拳，愤愤道“我把眼睛交出来，成了瞎子没了兵器，只怕根本没命回到埋骨岭！”
镜中荡起波纹，平静后现出一张寡淡清冷的脸，镜前桌上浮现一张契约。
契约上写明佩刀和眼睛都是报酬，交了佩刀便有孤月楼的伙计跟着走一趟，到了埋骨岭再收那双眼睛。
如此一来双方都不必担忧。
匣子上设了禁制，只有孤月楼的人能解。
蓬溪心中不快，却也无法，只能答应。
他依依不舍地解下佩刀放在桌上，桌面仿佛活过来一般，将佩刀吞噬掉。
镜中人同时拿到佩刀，宝刀出鞘，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戾气。
曾惨死在这把宝刀之下的亡魂争先恐后地冲出来，围绕着燕危月嘶吼哀嚎，场面一时间十分诡异。
契约上，佩刀两个字上浮现了一枚如意纹。
“宝刀我收下了。”燕危月道“沉香，你带上伙计，走一趟。”
叶亦杭自告奋勇，想要见识一番荡气回肠的旷世绝恋。
沉香拿她没办法，只好带着她走。
叶亦杭不知自己已经死了多少年月，只觉得一路上所见所闻都奇异非常，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沉香扳回她的脑袋，无奈道“人间春秋变幻上千载，有你看的时候。”
叶亦杭好奇道“掌柜的不出门吗？”
“她出来做什么？”沉香反问。“她是掌柜，我们是伙计，如果什么活都让掌柜的自己跑，那要我们有什么用？”
这样说来似乎也没错，只是难免让人怀疑掌柜的只会雕盒子。
沉香一眼看穿她的小心思，“掌柜的有她自己的事情要忙，如果成天在外奔波，和伙计又有什么分别？”
“掌柜的活了很久了吗？”叶亦杭想了想觉得不对，换了一句“她死很久了吗？”
“我到孤月楼快两千年了，在我之前是老奴，再之前是掌柜的。你觉得呢？”
那至少两三千年了。
叶亦杭咋舌道“那不成老妖怪了？”
沉香耸了耸肩膀“人世间的爱恨情仇似乎千变万化，可若你活得够久，见得够多，就会发现其实都一样。”
爱啊，恨啊，都会被时间消磨，等亲历者都没了，曾经深入骨髓的爱恨情仇都会变成窗上斑驳的窗纸。
痕迹都在，可早晚要被换掉。
被新的人，别人的爱恨情仇取代。
叶亦杭听得云里雾里，想说她说得不对，却又找不到更有力的证据证明，憋了半天才说“奉阳君和牡丹仙早就没了，可人们依然传颂着他们的故事。”
“他二人并非爱侣，此事乃后人杜撰。”
叶亦杭气愤道“牡丹仙殉情举世皆知，怎么可能是杜撰！你信口雌黄！”
沉香哼了一声，“牡丹仙以身殉道，殉情之说乃后人穿凿附会。她同奉阳君不曾相识。”
“这怎么可能呢！我还曾......”卖了许多写他二人缠绵悱恻恩爱故事的本子，竟都是假的吗？
“写书的人自然是你们愿意看什么，就写什么。”
蓬溪咳了两声，“到了。”
埋骨岭不愧于此名，荒凉破败，遍地尸骨。
叶亦杭吓得脸都白了，紧紧抓着沉香的袖子，紧张道“你怎么一点都不害怕？”
这就是死了多年的修养吗？
沉香面不改色道“少见多怪。”
埋骨岭上设了结界，此处无法动用法术，众人在此处与凡人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