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的沙城越来越寒冷,我穿上伦贝子提供的亲兵服饰,连夜前往岑大人暂住的陕西布政使衙署。人生地不熟的我根本不认识这个地方,地图是伦贝子亲手画的,这次,是他一直在暗处帮助我。
这些天的朝夕相处,我对这个表侄也有了一定的了解。据他亲口告诉我,当年同治帝驾崩之后,伦贝子和小恭王溥伟等几个人原来是准太子的人选。是当今太后和东宫慈安太后合力,将载湉推上了帝位,而伦贝子等人就此错失皇位。
失利的伦贝子并没有从此**,相反,随着年龄的增长,他逐渐变得成熟干练。戊戌朝变之后,伦贝子从众多亲贵中脱颖而出,深受太后欣赏,远远超过了恭王爷的儿子溥伟。
虽然如此,但是身为爱新觉罗宗室,伦贝子骨子里是拥护载湉的。毕竟忠君爱国是伦贝子这一代人从小就抱定的理想。可是溥伦现在已经太惹眼了,当然不便于亲自出面帮助载湉,所以,他默默给我提供了所有他能为我提供的方便,并且和我“串了供”,以便我可以顺利逃脱事后可能到来的追究。
做好了这一切准备,我迅速地策马前往岑大人的驻地,到了衙署外面,递上我大舅李莲英的名帖,当然,这是今天下午大舅子去拜访伦贝子的时候,伦贝子“光明正大”地留下的。
有了这张东西,我要见岑春煊就方便得多了!岑大人的幕僚张鸣岐先生奉命接待了我。
这不是因为大舅子的面子不够大,而是岑大人体恤李大总管,不让他和他的手下落下交结朝臣的罪过。
简单寒暄一番之后,我觉得张鸣岐深受岑春煊的信任!因为岑春煊和大舅子关系密切,而我作为大舅子的“手下”,也是个十分要紧的“人物”,岑大人派出张先生接见我,显然可以推断出张鸣岐在岑春煊心中的份量!
“张先生,”我唤着,偷偷拿眼睛去瞧张鸣岐,“实不相瞒,在下不是李总管派来的,在下是奉皇上的密旨前来约见岑大人的。”
“喔!”张鸣岐的气质堪称英武二字,容貌也极富男人的魅力,他听了我的话先是有点意外,后来站了起来,对我拱拱手,“那您是——”
“本爵是李总管的妹婿,内务府执事大臣,领侍郎衔,封不入八分辅国公叶赫那拉.泾德。”
“这么说您是太后的亲侄,泾德公爷?”张鸣岐显然有些失望,浓眉微皱,炯炯有神的眼睛在昏黄的灯下专注地看向我。
“不错。但是本爵此来,是希望张先生可以为我说服岑大人,护送圣驾先行回京,主持和局,减少我国的损失!”
“公爷!这是大事!我也支持由皇上先行回宫主持和局,而且我已经多次劝了岑大人——”张鸣岐似乎在心里仔细权衡了一下我和我的话,终于慢悠悠地说出了后半句话,“但是,现在不可能了。”
“为什么?”我有点着急,自己的底牌全都告诉了张鸣岐,现在只剩一条路,就是彻底信任张鸣岐!
张先生看看我,很富棱角的英俊脸庞上生着两撇八字胡,他轻启厚薄得宜的两片唇,悠悠说出了一句话,“岑大人对我说过,他必须顾及太后的想法。他有难处,目前他所有的前程都系于太后。”
我知道岑春煊此刻是指望不上了。虽然他曾经倾向于维新,但那只是“曾经沧海难为水。”
“那您呢?”为了不负载湉的所托,我决定再试一次,孤注一掷,争取张鸣岐的支持!
“在下也细细想过了,换做我是岑大人,答案也是一样。”张鸣岐眼中不无忧虑,他叹口气,道:“皇上没有权柄,而大臣们都已随驾西行。即使圣驾回京之后,依旧支持乏人。而且,这次议和是‘城下之盟’,不管是不是国家元首亲自参与,恐怕都不能有很好的结果!”
听了这话,我有些绝望了。提早回京,看来也是行不通的!
我只得起身告辞,张鸣岐深深回看了我一眼,我一瞬间相信了他的真诚,然而,不管我有多么不情愿,这一次的努力,不得不暂时中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