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暗骂这个无情无义的牛小星,怪不得你闭口不谈“我”的娃娃亲,原来你俩还有这一腿!要是这事儿让小驹子知道的话,他一定会被气得七窍生烟!
但我不是小驹子,犯不着管你们的闲事,我是还陪着连材回家要紧!
看着“二皇上”和“李大姐儿”消失在我们的视线,我转面对连材说:“咱们走咱们的,回家!”
连材看着我激动的表情,有点不解,他抿了抿嘴唇,想要说点啥,可终究什么也没说。
我们是按制请假,出宫行来,御风踏雪,好不快意自在!
我惬意的心情很快被一件事情搅乱。这天,我俩正在北京城郊的悦来客栈投宿,却发生了一件奇怪至极的事。
我知道连材家境清贫,但是我又想要省钱,所以两下里一拍即合,我们就住在一间还算宽敞的廉价客房里。
在我俩隔壁的一间房里,住着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他瘦得皮包骨头,终日蜗居房中,直到那天傍晚,店里忽然来了一个碧眼深瞳,一头金棕色卷发的洋教士。接着我们在房中,听到了店老板、住客和教士的争吵声。
“你想走!可你住了八天,还没给店钱呢……”
“他是教民,是替我们教会办事,有事找我慢慢商量……”
“您怎么称呼?”
“您可以叫我Mr.Robinson。”
“我不管您是叫肉饼森还是萝卜森,反正桑先生,您听我说,这个人叫马三,原本是我们店里的常客,可是前年抽上了大烟,打那以后欠了我好多房钱。这次再不还,那小店的损失就太大了!”
“反正大家都是穷人,您的损失也不是很大,不如再宽限他几天。”洋人说话声调奇异,语气却很“公正平和”。
“去你奶奶的!你们这些洋人,老子去衙门告这个马三,你们总是横加干涉,官老爷也不秉公办理!老子想不接纳他吧,又有你们给他的“保证书”,官府说了,不让他进就是犯法!我好好的一家店,都让你们这些强盗吃完了、败光了!”
老板越说越气愤,嗓门也越来越大,客店里上下层的人全都像看大戏似的涌了出来,楼上楼下堵了个满满当当。
老板一看大势已成,他猛地一抬手,把手中结账用的算盘狠狠摔在地上,“弟兄们,咱泱泱大中华,真的怕了几个洋人不成!!”
店里顿时群情激奋,大家一个个露出自己的胳膊,楼下的拼命往前挤,楼上的唯恐自己落后,一霎时小店里人满为患,大家纷纷堵住那个想要抽身外逃的肉饼森。
汹汹的人群里,我和连材欲进难进,欲退难退。耳边只听得人声鼎沸,附近的村民也被吸引过来,他们拿着锄头、镰刀,看见洋人纷纷上前,很快,洋人被打的遍体鳞伤,他挣扎着说道:“你们再打人……I’llshootyou!”
洋人终于放下最后的优雅,开始用英语吼叫了一句。
我道:“不好,他要开枪!”
但是我的声音很快淹没在愤怒人群的声浪里。连材听说过“枪”,但从没见过“枪”,听了我这话也没啥反应。
这个犟脾气的徒弟,竟也和别人一样的,十分卖力地“声讨”着那个肉饼森。
肉饼森大怒,颤巍巍掏出藏在衣服口袋里的手枪,朝着顶层楼板放了两枪!
两个深深的黑洞洞的弹孔。
鸦雀无声了一瞬,有人大喊:“洋人杀人啦!”
声浪明显小了下来,我看见有人悄悄退了出去。
这是一个假象。因为剩下的人怒火更炽,他们不顾一切冲向洋人,准备开始另一场“战斗”。
核心里的肉饼森腿一软,昏过去了。
这时候冷静下来的老板才意识到,“马三呢?”
愤怒的人群一看,主要犯罪嫌疑人倒了,也就渐渐散去,没人在去管马三的下落。
我趁乱付了账,然后拖拖拽拽,终于把徒弟拽离了人群,我们离开了悦来客店。
一路之上我又想起载湉,哎,交在载湉手上的大清,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啊!
这个惊心动魄的故事成了我们后续的赶路过程中绕不开的话题。一路上寇连材不停地问我,为什么不让他留下来继续揍洋人。
我对他说:“这件事情的起因在马三,洋人最多只能算包庇,虽然有错,但是不应该负主要责任。如果盲目打死他,岂不又多了一桩冤案!”
连材听了我这句话,有些不屑,他无奈的朝我白了一眼,身上的白狐皮子坎肩随风曳动,绒毛卷起微澜,“冤案,这世上冤案多了。”
我听出他的话里,似有未尽之意。怕惹他不快,也不敢多问。我俩于是继续赶路,终于,在两天的奔波后,到达连材的家乡——位于北京昌平府乡下的南县七里庄。
由于连材奉旨准假省亲,七里庄里正带领乡绅、邻舍都来迎候连材,才到村口,我俩就被人群围堵了。
里正告诉我们,寇老太太要照顾连材多病的哥哥,所以不能露面。连材听后,沉默片时,然后表情严肃,一言不发。
里正正欲领着众人去寇公公家“拜望”,我忽然想起了载湉的密旨,急忙止住众人。
我从棉袄里掏出那份封在蓝色龙鱼纹丝制锦囊里的旨意。连材显然很意外,里正也很意外,到场的乡绅似乎也觉得很突然,大家纷纷窃窃私语地跪在积雪未化的土地上。
我心里埋怨载湉故弄玄虚,明显是要在宫外赏赐连材嘛。干嘛让这么多人一起听,还特地吩咐我一到就读,千万别耽搁,这明摆着就是帮我徒弟造个势,好让他脸上有光嘛。(你赏赐徒弟我没意见,好歹分我这个师傅一点儿!)
可当我费力打开那个叠得很精致的“方胜”,里面的内容着实让我吃了一惊!我终于明白了载湉的用心,也明白了五年前,连材进宫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