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冬季。

　　天上飘着雪，雪里埋着人。

　　很多人死了，很多人又来了。

　　“姓名。”

　　一个人手上拿着笔，嘴里啃着馒头。

　　他面前站在一个年轻人，不算高，还有些瘦小。

　　年轻人的目光从馒头上来回，搓搓手，呼出一口热气。

　　他犹豫了一下，报上了自己的名字：“陈丰。”

　　那人啃了口馒头，头也不抬，道：“武魂是什么？”

　　陈丰亮出了武魂。

　　一柄断剑。

　　那人终于抬起了头，馒头的碎屑从他的嘴角滑落。

　　断剑也是剑，也好过那些锄头，花草。

　　那人点了点头，继续道：“魂力多少？”

　　陈丰道：“十三级。”

　　那人突然站了起来，紧盯着陈丰。

　　“今年多大？”

　　陈丰如实回答：“十三岁。”

　　十三级的魂力，十三岁的年龄，在这个特殊时期，绝对算是军中不可多得的力量。

　　比起那些瘦的只剩骨头，穿着足够到膝盖的军服和军靴的孩子。

　　一个有魂力的魂师，绝对算是一个精锐。

　　“为何来参军？”

　　陈丰没有丝毫犹豫：“为了活。”

　　“你来参军，是为了活？”

　　陈丰道：“没错。”

　　那人继续道：“你知不知道参军是为了什么？”

　　陈丰道：“杀人。”

　　那人道：“不错，当你成为兵的那一刻，你便不再是你，你就是一柄剑！只为杀人的剑！你杀别人，别人自然也能杀人，你若想活，参军绝不是一个好出路，因为上了战场，你绝对不可能活下来，唯有死。”

　　陈丰像是没有听见一般，继续道：“我叫陈丰，今年十三岁，我要参军！”

　　那人深深地看了陈丰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坐回原位，手中的笔在登记册上快速地记录着陈丰的信息。

　　一个人，一个年轻人，来参军入伍。

　　为了活。

　　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那人记录完毕，合上登记册，抬起头，目光如刀锋般锐利，直直地盯着陈丰。“你真的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吗？陈丰，你若是想活，出门左转，那座武魂殿，凭你的魂力等级，每月可以领一枚金魂币。”

　　陈丰淡淡的回应：“我没有武魂殿证明。”

　　这是个简单的理由。

　　也是个致命的理由。

　　足以让一个身无分文的孩子冻死在这个冬天。

　　那人深深地吸了口气，馒头甘甜的味道在嘴里变得异常苦涩。

　　他没有再追问，只是静静地看了陈丰一眼，那一眼中包含了太多东西，有同情，有理解，也有无奈。

　　那人突然笑了，笑的很大声，道：“没事，进了军队，你就是个兵，要钱，就去杀，要命，就去杀！”

　　那人看着陈丰，笑容渐渐收敛，转而变得严肃起来。“陈丰，记住，军队不是慈善堂，这里不养闲人。你的魂力虽然不错，想必你也杀过几只魂兽，但你的敌人，将会是比魂兽更可怕的存在，他们会更加凶残！你要想活，活的更好，就只能去杀！”

　　陈丰紧握着手中的断剑，道：“我明白。”

　　……

　　陈十三坐在一个篝火旁，时不时在里面添些树枝。

　　他身旁有个女人。

　　刚睡醒的女人。

　　复姓独孤的女人。

　　独孤女子笑道：“这就是你的故事？”

　　陈十三道：“这是陈丰的故事。”

　　独孤女子道：“可我想听的是陈十三的故事。”

　　陈十三道：“醒了吗？”

　　独孤女子摊摊手，道：“醒的不能再醒了。”

　　陈十三站起身，冷冷道：“醒了就赶紧上路。”

　　独孤女子道：“这话听着倒更像是要拿我的命。”

　　独孤女子微微一笑，似乎并不在意陈十三的冷漠，她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道：“既然如此，那就走吧。不过，陈十三，你真的不好奇？”

　　陈十三道：“好奇什么？”

　　独孤女子道：“好奇我为什么好奇你的事。”

　　陈十三摇头，道：“有时候，我觉得你像独孤家的人，有时候，我又觉得你像是”

　　陈十三的话停在了半空，他的目光穿过篝火的烟雾，看向黑暗。

　　独孤女子追问道：“像是什么？”

　　她的手上已经多了三枚银针。

　　“像是两只见不得光的老鼠。”

　　陈十三手中有剑，他毫不犹豫，向黑暗中挥出一道剑气。

　　雪花飞舞。

　　铛。

　　剑气消散。

　　黑暗中，走来两个人。

　　一剑一刀，一男一女。

　　男的握刀，女的持剑。

　　男子的刀，寒光闪闪，仿佛能割裂这漆黑的夜；女子的剑，锋利无匹，剑尖在雪花中舞动，如同冰上的蝴蝶。

　　陈十三微微皱眉，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只是如今，他不想杀人，但也不想被杀。

　　男人没有看向陈十三，而是看向独孤女子，冷笑道：“没想到被独孤家的人抢先了。”

　　独孤女子轻笑一声，手中的银针在指尖旋转，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戏谑：“你们有几条狗命，敢抢独孤家看上的人？”

　　对陈十三，对烟中仙和听风刀。

　　独孤女子自然是带着几分尊敬的，可她终究是独孤家的长女。

　　男子冷哼，手中的刀紧了紧，道：“不如我们三人合力，杀了陈十三，我夫妻二人只拿四成，独孤小姐独占六成，如何？”

　　雪继续下，风更加狂。

　　陈十三眼中寒光一闪，手中的剑紧了紧，他冷声道：“我倒有个注意，拿你们夫妻的人头，换杯酒钱，如何？”

　　男子不要废话，挥刀直取陈十三。

　　雪落无声，刀光如电。

　　陈十三的剑，却比电更快。

　　他并未闪避，反而迎上了男子的刀。

　　剑尖与刀锋相触，火花在夜空中绽放。

　　独孤女子轻笑，银针在指尖飞舞。

　　陈十三的剑，如同夜空中的流星，划破黑暗，直取男子的心脏。

　　男子面色一变，他没想到陈十三的剑如此之快，如此之狠。

　　他想要退避，但陈十三的剑已经到了他的胸前。

　　就在这时，女子的剑如同影子一般袭来，直刺陈十三的侧翼。

　　独孤女子轻叱一声，银针脱手而出，直取女子的手腕

　　女子剑势一顿，陈十三的剑已经刺穿了男子的胸膛。

　　血花在雪地上绽放，男子眼中的光芒渐渐消散。

　　陈十三抽剑而退，冷冷地看着剩下的女子。

　　女子面无表情，她的剑尖上滴着血，那是她丈夫的血。

　　“你为何不逃？”陈十三问道。

　　女子冷笑，手中的剑紧了紧：“我们夫妻，同生共死。”

　　陈十三举剑，却没有落下：“走吧。”

　　这话是对女子说的，也是对独孤女子说的。

　　雪，依旧在下。

　　夜，依旧寒冷。

　　陈十三骑着马，跟着独孤女子。

　　马和人，渐渐消失在风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