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两名侍从恭敬地呈上托盘,青年掀开红绸,露出了那座纯金的并蒂莲座。
并蒂莲栩栩如生,泛着鎏金光泽。
如此大手笔自然只有丞相拿得出来,也立刻引来了许多人捧场,只欲借此攀附丞相。
虞稚的黑眸中掠过暗芒,丞相……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不动声色地拢袖,手指在皓腕的银镯上微微摩挲,搓出了一根细细长长的银针。随后自然地垂手,将银针搁在地毯上。
地毯上花纹繁复,金银丝线交织,使得银针浑然一体。
再加上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拍卖上,便在无人注意下,不着痕迹地掠向了徐家父子……
太尉裴弼缓缓转头,神情似笑非笑,话语间意有所指:“如此大的手笔,不愧是蒲大人。”
蒲建德一向是寡欲清心的做派,随便一出手却是纯金并蒂莲,是不要清官名声了么?
“此物乃族中小儿赠与本官的寿辰礼物,本想退回,恰巧王上下旨拍卖赈灾,就拿来作善事了。”蒲建德从容自若地捋了捋胡子,“想必……”
“啊——!”
一道尖叫声陡然拔高,惊断了蒲建德的话。
不禁是蒲建德和裴弼,全场所有人都诧异地向发声地望去。
被目光包围的徐永贤如芒刺背,在自家父亲杀人般的注视下,动作僵硬地低头:“对不起对不起……”
徐太仆不断向周围人致歉,然后脸色凝重地看向徐永贤:“你怎么回事?不会看场合吗?”
丞相和太尉两人,随便得罪一个,就够他们全家贬官流放了!
“父亲,我方才不知道被什么扎到了……”徐永贤同样惊出了一身冷汗,边解释边在屁股底下摸索,想要找到那个罪魁祸首。
虞稚借着捋发的动作,不着痕迹地瞥了他们一眼,寒凉地敛眸。
以为这就结束了?才刚开始呢。
“别找了!”徐太仆不悦地看着徐永贤那不雅的动作,“你给爹稳重点,扎到了不知道忍一忍?”
丢尽脸面的徐永贤烦躁地收回手,调整端正坐姿,咬牙应道:“是……”
那边,蒲建德继续方才的话:“想必本官那族中小儿也会欣然同意的,本官的族中人皆受严苛教导……”
“啊——!”
比之方才还要高亢的惨叫响彻亭台,徐永贤直接从软垫上弹了起来,不慎撞到矮桌,桌上的茶盏碎了一地!
这一次,众达官贵人的注视变得不耐起来,重重压力包裹,令徐太仆冷汗淋漓,拽住自己儿子的衣袖就要往下拉:“你给我下来!”
“那是谁家公子?”
“好像是徐太仆的嫡公子。”
“噗……不愧是弼马温的儿子,这丢人现眼的模样,跟耍猴的有什么两样?”
“长得人模狗样的,可惜登不上台面呐。”
议论声纷纷迭起,讥讽的话语挤入徐永贤的耳朵,登时赤红了脸,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徐太仆同样气得青筋凸起,猛地一个用力把徐永贤拽了下去!
虞稚气定神闲地看戏,袖中纤指轻转,银针瞬间转移,直直地竖了起来,寒光忽闪——
被拽下去的徐永贤猛地撞到银针上,刺痛袭入大腿,疼得他直抽抽,咬碎了后槽牙才忍住不叫出来!
这次他反应极快,手迅速摸向大腿,欲抓住那个始作俑之物!
寒风缓缓吹拂,送来泛着清香的花瓣,恰好坠落在虞稚乌黑的青丝上。
只见她单手撑着头,低眉垂眼,不用去看徐永贤,也能凭着强大的控金能力,精准无误地把控位置。
忽然,她的黑眸中闪过了一丝恶劣。
纤指于袖中游走——
徐永贤只觉得那根冰凉凉的东西一路从大腿向上跑,因为太细太小了,半天也抓不到,他干脆绕过衣袂,摸着自己的大腿肉寻找。
被急躁的心情驱使,徐永贤挤眉弄眼,歪嘴咬牙,姿势怪异至极,发誓一定要抓到!
摸着摸着,就摸到了奇奇怪怪的地方……
周围的贵公子们皆伸脖观望,表情诡异,有人甚至藏不住意味深长的邪恶笑容。
“你……你在干什么?!”
旁边的徐太仆蓦然大惊失色,脸都气得铁青铁青的,手忙脚乱地去阻止儿子。
然而虞稚哪里会半途而废?
只消一挪指尖,银针便极速刺入肉中!
“啊呀——!”
不同寻常的剧痛蹿入四肢百骸,徐永贤紧咬牙关也没有憋住,发出痛苦的嚎叫!
正在拍卖,以及正在谈话的众人,三番五次被打扰,纷纷转过身来,怒目而视,却惊得一愣——
只见徐永贤佝偻着身子,把衣摆掀开了大半,露出满是黝黑腿毛的大腿,手放在不可描述的地方,神情痛苦!
因为太痛了,徐永贤半天都动不了,幸得徐太仆七手八脚地给他盖住,才没有让太多人看到丑相。
但是,人的嘴巴谁管得住?怕是不到天黑,徐家嫡公子长毛的腿,和旺盛的精力……就会传遍整个都城……
“那是谁?”蒲建德沉着脸,问题刚出口,就不耐烦地吩咐道,“拖出去。”
管他是谁,这样不堪入目,岂非丢整个齐国的脸?
“等会儿。”
南玉瓒忽然微张红唇,艳美的双目微眯,情绪难以捉摸,悠悠地扬起声线,“告诉他们,以后本公主参与的聚会,都不想见到这个人。”
传话的仆从连忙点头,脚步都不由得放轻,远离了南玉瓒才敢大声喘气。
心道这个徐公子可真够倒霉的,居然触到了大公主的霉头,以后有皇室贵族的宴会,怕是都与他无缘了。
望着几个侍卫向自己走来,徐永贤慌了神,忙不迭地辩解:“你们干什么?我不是故意的,是有东西扎我!这软垫里有针!一定是有人蓄意谋害!”
徐太仆刚想说话,就见那名仆从来到眼前,冷声道:“徐大人,丞相大人请徐公子出去。大公主殿下说了,以后有她的宴会,都不想再看到徐公子。”
最后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劈傻了徐家父子。
大公主在齐国是何等地位他们再清楚不过了,徐永贤怕是这辈子都没法再接触上流聚会了!
“不不……不是……你给大公主说,这不怪我!真的是有针在扎我啊!”徐永贤苍白无力的解释丝毫没有起作用,侍卫无情地将他拖走。
临走时,他暼到了虞稚悠闲看戏的目光,霎时又羞又恼,面红耳赤!
她的话语忽然浮现在脑海——
“再让我看到你,必见血。”
徐永贤陡然吸了一口寒气,直呛得咳嗽不已。
是她吗?还是巧合?
可如果是她提前把针放在软垫中,她又是如何猜到他会坐在何处?
不……不可能的……大庭广众之下,于安歌根本做不到!
一定是琼葩阁的人做得!
无奈地望着儿子被拖走,徐太仆面色如土,越想越气,差点没背过气去。
贤儿今个儿是怎么了?中邪了么!
徐太仆思索良久,把注意力放在徐永贤坐过的软垫上,伸手去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并未发现任何不妥,只好作罢。
实际上,虞稚早已转移了银针。
她这个人小气极了,但从不记仇,一般有仇当场就必须报……
拍卖继续进行,最后丞相那座并蒂莲被一名富商,以三十万两的天价买去。
才拍卖了一件物品,就够赈三次灾了。
一开始还心有疑虑的于修远,终于放下了心口的大石,喜形于色起来。愉悦之间,意味深长地瞥了徐太仆一眼。
瞧瞧他那蠢钝如猪的儿子,还看不上安歌?他给安歌提鞋都不配!真是痴人说梦。
还好娃娃亲被退了,不然一朵鲜花不插在了牛粪上?
徐太仆被这明显炫耀的目光怒得青筋暴起,太阳穴可劲儿突突,好半天才压制住自己的火气。
他正在气头上,没发现虞稚在暗暗观察他,目光游移在那一圈圈横肉上,一本正经地思考。
这家伙的肉太厚了,怕是一针扎下去半点感觉也没有,改粗一点儿吧。
黑暗中,银针逐渐融化重塑,化为了一支短粗尖锐的小锥子……
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远处,一名圆脸小厮靠在木柱上,眯起狐狸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虞稚所在的方向。
疑惑地摸了摸下巴,他方才看到这对父子言语侮辱了那个死女人,然后这两人就倒霉了,跟死女人脱不了干系吧?可她又是怎么做到的?
“下一件拍品,来自大公主的珊瑚手串一条。”话音落下,青年抬手掀开红绸布。
只见托盘上躺着一条通体血红的手串,珊瑚手串是寻常,工艺却是绝佳。每一颗珠子都细细的雕出锦兽图,足足十二颗,颗颗非比寻常。
不少千金露出了艳羡的神情,纷纷谈论着这手串来自何处,天价也未必买得到。
但最重要的是,这只手串来自大公主。为了讨好公主殿下,不惜一掷千金之人比比皆是。
一时间竞拍者无数,众人皆将方才的闹剧抛诸脑后。
竞价声不绝于耳,南玉瓒的脸上却没有笑意,她不时地顾盼四周,幽怨地低声呢喃:“他真不会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