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是骰子中注入了铁,而且不是均匀的,倾向于小的那一半,因此小的点数触碰盅壁时,声音会更沉重,相反则更轻巧。
桌面上有一层薄薄的磁石,平时无人会发觉,但已足够吸引骰子,只要摇得幅度大力量小,必定是大的点数在上。
因此樊塬必须摇得十分费劲,才能避免磁石吸引小的那一半。
这也是金玉坊能稳赚不赔的原因。
若赌坊不想要大,就会启动桌下的机关,直接将骰子翻身,得到小。
这是她仅有七八岁时误入金玉坊,便看出的端倪。
因为这个,某个金袋子许她在金家旗下所有商铺买东西不用花钱,只要她不进赌坊半步。
“哈哈哈哈……好多钱啊!”于显民捧着一堆金银财宝流哈喇子,整个人都快幸福得飘起来了。
于芷桐给了他一个白眼,抱怨道:“好无聊啊,我想回府了。”
“回去吧回去吧。”于显民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满脸堆笑得望着虞稚,“安歌妹妹,咱们继续赌吗?”
虞稚平静地与樊塬对视,气定神闲地启唇:“继续,大。”
“哼!我偏不回去!”于芷桐瞪了瞪杏眼,随手抓了一把银钱,快速环顾四周,去玩儿斗蛐蛐去了。
樊塬深呼吸一口气,在众人地注目下再次摇起了骰盅。
这一次,他的注意力不在骰盅上,而是一瞬不瞬地凝视虞稚,誓要看出端倪。
再好的运气,骰子也不会三番四次都是大,她绝对动了手脚,只是在场所有人都未察觉。
然而,整个摇骰子的过程中,她都没有动半分,连头发丝都不曾被风吹起。
“大大大!天啊——又是大!”
直到哄闹声再次在耳畔响起,樊塬才回过神来,呆滞地盯着台面上的骰子,扫过皆为大的点数,手臂僵在空中。
一共赌了九次,没有一次失手,虞稚赚得盆满钵满,怕是下次再来,金玉坊就得赶她走了。
最后虞稚觉得无趣了,便叫一个小厮抬了金银送去于府,与于显民于芷桐一道出了金玉坊。
樊塬望着虞稚离去的背影,自他被冠上赌神之名后,第一次感受到了挫败之感。
“樊管事,这个姑娘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耳畔响起苍老的声音,樊塬回头,原来是一位金玉坊的老伙计,在金玉坊做了大半辈子了,十分受尊重。
他微蹙眉心:“什么人?”
这样变态的人世上还有第二个?
“大约十年前……金家第一座赌坊开设于九重江之上,五州交汇的不夜华廊,正是名声鹊起时,来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老者娓娓道来,“就如这位姑娘一样,连赢九次,次次压大,赔了金玉坊不少钱。”
“七八岁……?”樊塬咬着这三个字,仿佛在听一个可怕的笑话,接着问,“那她的事迹为何没有传扬出去?”
如果传扬了出去,可就没有他这个赌神了。
“因为这个小女孩后来与坊主见了一面,尽数归还所赢金银,后来再也没有出现过。坊主也叮嘱我们保守秘密,故此知道的人不多。”老者抬眼望着他,“我说这些是觉得……这位于小姐是否正是当年那个小女孩,是否要禀报坊主?”
樊塬慎重地颔首:“要。”
不禀报坊主,不得赔钱赔得他棺材本都没有了?
另一边。
三人出了金玉坊,在酒楼吃了午饭,时辰尚早,于芷桐非要去逛街买东西,以消她心头之恨。
于是,成衣店,首饰居,胭脂阁被她逛了个遍,还“好心好意”的给虞稚买了一堆黑胭脂,于显民提都提不动了,只好找个车夫先送回府去。
于显民啧啧嘴,阴阳怪气地说:“这以后谁敢娶你啊,有金山银山也得被你败光咯。”
“要你管,又没让你娶!”于芷桐翻着白眼,用屁股顶开他,继续挑选首饰去了,如捡大白菜般不停要求包起来,把小二乐得找不着北。
反观虞稚却半个饰物也没买,目光扫过眼花缭乱的金银珠钗,波澜不惊,毫无兴趣。
对她而言,买珠钗就是浪费钱,给她一些金银铜铁,分分钟幻化出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金钗步摇。
只是金银易得,却柔软无力,她更需要大量的铁……
旁边的于显民突然拿起一只玉簪,在虞稚的头上比划:“好妹妹,这玉簪好生衬你啊,显得你更加肌肤如雪了,买下它吧!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嘛,如花似玉的年纪怎么能不好好打扮呢!”
卖珠钗的掌柜咯咯一笑:“哎哟,正是正是,小姐生得这般标致,就该多买点儿!”
谁知——
虞稚并未将二人的话听进去,反而把目光落在了一坨黑狮摆设上,好似非常欢喜地捧了起来,仔细端详。
这铁狮的纯度不错啊,拿来改造暗器最合适不过了……
“呃……”掌柜的嘴角抽了抽,这姑娘长得正正常常的,怎么眼光这么差啊。
这东西是一个穷书生卖给他的,要不是他心善才不会收这种东西呢,也就是压压场子罢了。
于芷桐瞥了一眼这边,噗嗤笑出了声:“噗……!这也太难看了吧,又笨又重,买回去辟邪吗?”
“好妹妹,这黑狮与你太不相配了,换一个吧。”于显民端走虞稚手上的摆件,二十余斤的纯铁沉得他差点丢出去,却又不好在美人面前丢脸,笑得艰难,“我嘞个……这…这还挺重的哈,没想到安歌妹妹细胳膊细腿儿的,还挺抗重呵呵呵……”
“就买这个。”虞稚扬手递给掌柜一锭银子,转头对于显民道,“帮我拿回去行吗,不重吧?”
“呃啊……不重不重!”于显民搂紧铁狮梗了梗脖子,硬着头皮挤出笑脸,“怎么会重呢,为好妹妹效劳是我的荣幸啊!”
于芷桐鄙薄一哂:“马屁精。”
就这样,三人逛遍了都城主街,掉头向于府走去。
于显民抱着沉重的铁狮,累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发誓下次出来一定要带随从,再也不亲自上阵了!
五指上戴满了首饰的于芷桐春风得意,不停地对着阳光端详,沉醉在金钱的快乐里无法自拔。
他们俩走在前面,虞稚不紧不慢地跟着,目光扫过四周,将路记在心里。
道路愈来愈狭窄,巷子里挤满了行人,熙熙攘攘,纷闹声不绝于耳。
约莫二十步之外,一名身形瘦削的少年压低了草帽,灵敏的眼睛藏在底下观察行人,忽然将目光锁定在了于显民兄妹身上。
于芷桐那急于显摆的土豪样子,实在是不引盗贼注意都难。
短短几步的时间,少年便打定主意,突然加快步伐向于芷桐冲了过去!
“哎啊——”
正得意中,一团黑影冲了上来,正好撞在自己身上,于芷桐惊呼出声,十指上的戒指撒了好几颗在地上!
与此同时她不受控制地向后栽倒,一丝笑意划过少年的嘴角,抬头间已是满脸慌张,手忙脚乱地去扶于芷桐,急急道:“对不起对不起……小姐您没事吧!”
一边扶,一边在于芷桐的腰间上下其手,手指灵活地勾走银钱,眨眼便落入了他的腰包。
虞稚的黑眸微眯,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却没有当即出声制止。
于芷桐好不容易才站稳,指着面前这个弯着腰,看不清脸的少年大骂:“瞎了你的狗眼!本小姐也是你能撞的?信不信我爹砍了你的头啊!”
“啊……!”少年好似被她吓到,惊慌得拖长声音,瑟缩着瘦削的身子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一边说着一边向侧面退去,绕了一个圈,冷不丁又撞在了于显民身上!
正半抱着铁狮弯腰捡戒指的于显民没有半点防备,一个趔趄扑向了青砖地面,摔得直冒泪花,惊得路人四散!
“哎呀公子您没事吧!”少年大叫一声,再次慌里慌张地去扶于显民,双手再次一路扫荡,捞走所有油水。
被扶起的于显民自然火冒三丈,反手就要去抓少年,谁知他看似跌跌撞撞,实则滑如泥鳅,每一步都在计划之中,不仅没被碰到半根头发,更是向后面的虞稚撞去!
“杀人啦——救命啊!”
少年惊慌失措地大叫,双手在空中挥舞着,一个旋身,眼看就要勾上虞稚腰间的钱袋,却忽然扑了个空!
虞稚双眸漠然无澜,略作移步侧身,青丝飞舞间,少年与她擦身而过,不受控制地向前冲了好几步。
在少年回过神来时,于显民已经追打过来,他干脆放弃了虞稚,胡乱推开路人,一溜烟没入了人海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绕过了好几条街,少年咧了咧嘴:“今天还遇上了个不好对付的呢,不过也不错,算是大丰收咯……嗯?”
笑容僵在了他的脸上,双手慌张得摸索自己全身上下,差点就把自己扒个精光,也没找到半点“战利品”,就连本身带的荷包也不翼而飞。
搞得路人用怪异的目光瞅着他。
脑海中忽然闪过了方才擦身而过时的画面,少年浑身一僵,蓦地恍然大悟。
羊肠小径上响起了粗鄙之语——
“卧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