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小公主终究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在山洞睡了一夜,回去后就发了高烧。
一连三天未醒,每夜殷渊都会在深夜去看望她。
隔着镂空的窗户与纱幔,隐隐约约窥见她熟睡的容颜,总能让他安心许多。
终于在第三天的晚上,小虞稚终于醒了。但是虞家人和医师挤了一屋子,殷渊没有机会与她说话。
直到第四天夜晚,殷渊如常来到屋外,见屋内寂静空荡,小虞稚一人趴在床上捣鼓玄机锁。
殷渊犹豫了片刻,他从未进过女孩子的房间,竟有些胆怯。
忽然。
“谁在那儿?”
小虞稚歪着头,正好看见殷渊的侧脸,不由得惊喜地叫道,“是你啊,快进来快进来!”
既然是她叫他进去的,那他便进去吧。
殷渊从窗户翻进去,迈着极缓慢的步子来到小虞稚的床边。
“坐啊。”小虞稚拍了拍床沿,病容褪去,睫羽微眨,“为什么那天你不见了?我还以为你被狼叼走了呢。”
狼想叼他?哪怕是找死。
“我……出去找食物去了,回来时你已经走了。”殷渊随口编了一个理由,没有坐在床沿,而是在床旁席地而坐。
其实他一直在旁边看着她,一路跟着虞家人走回雍州城。
若让幽侯知道他救了她,他殷家满门将没有一个活口。
“啊……我该多等你一会儿的。”小虞稚明亮的双眸中闪过愧疚,“你救了我,我却自己先走了,对不起啊。”
殷渊微微一怔。
“没事。”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他,是他欺骗了她。
小虞稚笑逐颜开,两人又聊起天南地北杂七杂八的事。
春夜的风微凉,殷渊在地上坐久了,自己还未感受到冷意,就先打了个喷嚏。
“地上凉,你上来。”小虞稚说着就要掀开被子给他盖上。
殷渊登时浑身一紧:“不……”
就在此时。
“阿稚,你在跟谁说话?”
一道严厉的女声响起,人影在门外晃过,愈来愈近。
“遭了!不能被姜姨发现!”小虞稚一把抓起殷渊就往床上拽,反手盖上被子推到角落中。
清甜的香气扑鼻,藏在被子下面的殷渊满脸通红,恨不得马上挖个洞钻进去。
但门已经被人打开了。
殷渊没看见来人,只听到那严厉的女声道:“焦老让你要好好休息,为什么还在玩儿?再引发高烧,烧成个傻子就别出门了,丢人现眼。”
说完,便又是关门的声音。
这女声说话颇有点刻薄的意味,殷渊还以为小虞稚要不高兴,没想到她什么反应都没有,还痴痴地笑他:“你的脸怎么那么红啊?”
殷渊顿时觉得难堪,起身就要离开。
“哎,你别走。我在床上躺了一整天了,他们都不让我出去,好不容易有个可以说话的人……”
小虞稚抓住他的手臂,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委屈,那双闪烁的黑眸凝视着他,他愣是没敢再动。
最后还是冷着脸坐在床上,任由小虞稚给他套上棉被,看着她捂着嘴偷笑,兴奋地跑去搬自己的玩具。
殷渊从来没有玩过玩具,从记事起他的玩具就是各种武器、木桩沙袋或是猛兽。
当他看着小虞稚拿着可爱的玩具,天真烂漫地来回挥舞,讲述着自己编的故事,他才知道原来这世上有如此轻松愉快的事情。
后来他征战天下,见过无数精巧绝伦的玩具,却无人能及她手上的一只小马。
小虞稚还把棋盘搬到床上,与他对弈,输者就要在脸上贴纸条。
那时的殷渊只是武艺高强,下棋这种文艺之事他仅仅略知一二,自然是输得一塌糊涂,满脸都是纸条。
每贴一条,小虞稚就要咯咯咯笑个半天。
他看着看着,差点也笑了。
又或许,他已经笑了。
以至于他都不知道小虞稚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小小的一只窝在被子里,玉雪可爱的小脸还带着笑意,软糯香甜。
似乎很可口的样子。
殷渊仿佛被什么魔力操控,小心翼翼地偷了一个吻。
有多小心呢?在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在屋外了,整个人滚烫通红。究竟有没有碰到她的额头,他到现在都不清楚。
他不太喜欢甜食,大概是因为,这世上再没有什么能够甜得过她。
雾气散去。
殷九策望着眼前人,目光幽深却炽烈,仿佛要将她永远嵌在眸中。
虞稚也怔愣了片刻。
二人都想起了那段回忆,不由自主地凝神。
不远处的厮杀仍在继续,齐王于刀光剑影中看向对视的两人,心头警铃大作。
殷九策有多招女人喜欢他还是很清楚的,万一虞千代因为殷九策的英雄救美,喜欢上了殷九策就不好了!
他想快点将虞千代收入囊中才行。
在齐王出神的刹那,殷九策的人寻到机会,飞出一剑直接贯穿南景的腹部!
南景蓦地睚眦欲裂,缓慢地低头看向腹部猩红的剑锋,艰难张嘴欲说什么,却没有丝毫声音,就这样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他躺在地上,想要望一眼天空,却只看到了遮云蔽日的枝叶。
他这一生几乎没说过多少真话,他在欺骗别人,更在欺骗自己。他本不该信虞千代,可他还是信了。
他不是蠢,他是被自己苟延残喘的日日夜夜胁迫,他太想透口气了……
死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当齐王发现南景落马时,南景的双眼已经失去了焦距。
一连失去两个儿子,齐王不知是怒还是痛,紧紧地闭上眼睛,颤抖着双手咽下这口浊气。
南景一死,被他差遣的护城军都投向了。
裴弼随即赶到,跪地请罪。告知齐王是南景以裴珠月相要挟,他才不得已而为之。
齐王无力地摆了摆手,一言不发地骑着马离开。
于碧云好不容易追上殷九策,还来不及消化这遍地的尸体和废墟,就看到殷九策亲手将虞稚扶上他的马,示意她先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上将军看向于安歌的目光极柔和,虽被藏在幽暗之下,却还是逃不过女人的直觉。
她才离开上将军一刻多钟时间,就被于安歌得逞了?
但不论如何,于碧云还是换上担忧面孔,迎了上去:“将军,将军您没事吧?这是怎么回事?”
“无碍。”殷九策自顾自观察地上的机关,未看于碧云一眼。
于碧云一时着急,脱口道:“将军,您要离于安歌远一些啊,虽然她是云儿的妹妹,但是……但是她一边亲近着王上,一边又勾搭着景殿下,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一定和她脱不了干系!”
闻言,殷九策斜眸暼去冰凉的目光:“闭嘴。”
那一眼仿佛扼住了于碧云的喉口,令她无法呼吸,登时不敢说话了。
他们之间的气氛冰冷得可以滴出水,但在外人看来,他们好似在商量什么。于碧云说得话很多,像是在出谋划策。
裴弼眯了眯眼睛,他派人刺杀于碧云了许多次,都没能将这个女人杀死,留下终究是祸患!
南景叛乱之事被封锁消息,对外称南景是偶然坠马而亡,择日厚葬。
毕竟之前已经有一个王子叛乱了,如今再来一个,齐国王室的名声将会臭名远扬。齐王只得咽下这口气,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裴弼带人闯入王子府,很快便捉到了裴珠月。
裴珠月仍被绑在椅子上,手上的纱布满是殷红,头发散乱,脸色白得可怕。
“珠月!珠月!”
老人总是格外疼爱隔代子女,裴弼也不例外,他几乎把裴珠月当做掌上明珠。如今见她这副模样,心都快要碎了。
“啊啊!别碰我!别碰我!”裴珠月歇斯底里地尖叫,惊恐地瞪着裴弼,眼神却是空洞无神的。
“珠月……珠月我是爷爷啊……”
裴弼解开绳索,正要安慰她,她就连滚带爬地跑到墙角,抱着自己瑟瑟发抖,口中一直念叨着什么。
饶是裴弼把裴珠月的亲人都叫到这儿来安慰她,她还是不肯出去。
最后只能忍痛将她打晕,抱回去看大夫。
大夫说裴珠月受到了她难以接受的惊吓和创伤,导致精神失常,怕是再也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了。
裴弼怒得要杀了大夫,勒令大夫治好裴珠月,并满城张贴告示广寻神医。
南景说是厚葬,其实葬礼办得很隐蔽潦草,朝野也一如往日,没有任何改变。
但这不过是表面,虽说齐王尚在壮年,但朝中不可一日无成年王子,必会给狼子野心者提供机会。
齐王担忧极了,便让南昱加班加点地学习诗书武艺,动辄大骂训斥,把南昱变得愈加胆小怕事,畏首畏尾。
南景葬礼后没几天,于修远就迫不及待把新妻子娶进了门。
因为怕大办喜事会惹来麻烦,便没有请客摆席,敲锣打鼓。只是用一顶轿子把新娘子抬进府中,拜了天地送入洞房。
冬儿叹息道:“听说新夫人是落魄贵族出生,也是正经千金小姐。才十八岁呢,可惜了……”
嫁给一个老男人,能有什么幸福啊?
秋儿示意她噤声,这话要是让旁人听到,就要借题发挥,治她的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