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碧云沐浴在巨大的虚荣感中,整个人都飘飘然,好像坐于云端般高高在上。
院中的谢元昊累到双臂酸痛,居然连一个红心也没有射中,暗自怪罪自己平日里不努力,只能作罢,向亭子踱步而去。
谢如丹赶紧让开虞稚旁边的位置,笑道:“二哥快来坐。”
这次谢元昊竟没有排斥,虽冷着一张脸,却还是走到虞稚身旁坐下了。
殷九策斜眸暼去。
“你们看啊,你们都喜欢射箭,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谢如丹笑语嫣然,“不如你们多聊聊,说不定能找到更多共同话题。”
天造地设一次一出,殷九策的眉梢冷冽地轻挑,唇角泛起轻讽弧度。
莫玄无语望天,完了,主子又要藏不住了,这个谢大小姐就不能少说两句吗?
谢元昊端起一杯茶饮尽,瞥着虞稚等待她先说。
他始终是端着身段的,他认为自己比虞稚更优秀,家世更好,应该是虞稚先去讨好他。
虞稚本不想多言,但她日后会常来飞雁园,不能和谢家人的关系搞得太僵,便随意地说了一句:“我喜欢骑马。”
谢如丹当即笑道:“巧了啊,我二哥的马术极好,不如让二哥带你逛逛飞雁园吧?”
带,就是同乘一匹马的意思。
这次可是让于安歌自己选,不是他们动手脚,上将军总不会发怒了吧?
谢元昊刚露出不情愿的表情,就收到了来自殷九策危险的注视,只消一眼,便让他如坠深渊。
他的表情微僵,不……不是,他到底什么时候得罪上将军了啊?怎么上将军总是一副要杀人的样子?
虞稚要去找机关道,怎么可以与别人一起去,拒绝道:“不必了,我自己骑马去就可以了。”
谢元昊不敢置信地看向虞稚,他没听错吧?她居然拒绝了?她是出生皇室还是家财万贯?她有什么资格拒绝?
这不假思索的拒绝让谢如丹神色一冷,语气变得咄咄逼人:“于安歌,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我二哥从不轻易与别人同乘,这样的好机会可不是天天都有的,整个都城的姑娘都盼着呢。”
话音未落——
“啪嚓!”
白瓷茶杯毫无征兆地被摔在地上,茶水飞溅,茶杯四分五裂,一地狼藉。
空气陡然凝固。
众人惊回首,竟见殷九策慢条斯理地收回手,动作极缓,狭眸极寒,短暂的几秒钟却叫众人度日如年。
千金公子们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了,此刻却战战兢兢地低着头,生怕他一个不顺心就大开杀戒,拿他们的小命祭天。
莫玄的嘴角微咧,不禁在心中为谢如丹点了一炷香。
敢在主子面前这么和虞姑娘说话,他只能说谢大小姐勇气可嘉。
虞稚不解地挑眉,这家伙不会是因为她而生气了吧?
其他人都被吓得不敢出声,只有于碧云满脸关切,柔声细语地询问:“怎么了吗?可是茶水太烫了?”
殷九策冰冷地扫了谢如丹一眼:“这茶是馊的。”
馊的?
这么多人喝了这么久,都没谁说茶是馊的,怎么到了上将军嘴里就成了馊的了?
但他人是馊的,谁敢反驳?
谢如丹快速反应过来,急忙说道:“都是下人手忙脚乱拿错了,我这就让人给您换最好的茶……”
“茶是馊的喝不得。”殷九策意味深长地拖长尾音,“这人是馊的,同样令人作呕,你说是吗?”
这话分明就是在骂谢如丹。
偏偏谢如丹还只能强颜欢笑地应下:“是是,上将军说得是……”
众人面面相觑,上将军怎么忽然又看谢如丹不顺眼了?谢如丹说错了什么吗?
于碧云仔细回想方才发生了一切,发现殷九策是在谢如丹说于安歌的时候,突然发作的。
难不成他是在为于安歌说话?
不可能啊……这两个人分明没有任何交集,根本不熟。
还是说,只是因为于安歌是自己的妹妹,他就爱屋及乌了?
谢元昊算是看出来了,殷九策就是看整个谢家不顺眼,父亲坐上了丞相之位,就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所以他才如此针对。
他殷九策有什么可嚣张的?手上有再多的兵权,不是照样半个人也调不动吗?
迟早被王上连根拔去!
虞稚瞧着时辰差不多了,便起身向院中的马儿走去。干脆利落地上马,调转马头向远处走去。
谢如丹立刻给谢元昊示意,让谢元昊跟上去。
于显民是个废物赌徒,于芷桐也是烂泥扶不上墙,谢如婉和谢元光都有拒绝联姻的理由。只有谢元昊没有,自然就得谢元昊来担起这个责任。
方才射箭输给了虞稚,谢元昊便想在骑马上找回颜面,立刻骑着马追虞稚去了。
殷九策稍等了片刻,缓缓站起身来,慵懒道:“陪我去散步吧。”
于碧云自然喜不自胜,面上却收敛着,眉目含羞,莞尔一笑:“是。”
二人一前一后,很快便穿过长廊消失在竹林之间。
一位千金语气泛酸:“你说上将军钟意于碧云什么?是她毒害亲祖母,还是设计爬上弘殿下的床?”
“都不是,是她太会装了,瞧瞧她那个矫揉造作的姿态,哪个男人受得了?”
“这种献媚的手段我们可学不来。”
谢如丹鄙薄冷笑,这群头发长见识短的东西,以为上将军有多好呢,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度日罢了。
“哗啦——”
北风呼啸而过,竹林间雪尘横飞。
谢元昊策马飞奔而过,四处张望,竟没看到虞稚的半个人影。
这才晚了多久,她人就不见了?难不成于安歌不仅箭术极佳,连马术也是百里挑一?这还是女人吗?
他口中不是女人的虞稚,此刻已经在几百米之外了。脑海中浮现飞雁园的地图,径直奔向她认为最有可能安置入口的地方。
地图显示飞雁园没有特殊的守卫,说明谢子石怕被发现端倪,连护卫都没有多派,她若想找,简直轻而易举。
另一边,殷九策自顾自地向前走,完全没有要等于碧云的意思。
于碧云已经尽量在追了,却怎么也追不上。额头渗出汗珠,娇声唤道:“您等等云儿啊,云儿走不快……”
然而殷九策并不理会她,她急中生智,故意摔倒在地上,梨花带雨地叫道:“啊,好痛……!”
殷九策回眸冷淡地扫了一眼,于碧云还等着他来扶她呢,却听他道:“坐会儿吧。”
说完便又自顾自地走了,于碧云想叫住他都来不及。
虞稚之前跟他说过机关道大概在什么地方,他径直向那个方向走去,他步行却一点也不比虞稚慢。
当她在一处荒凉的假山旁徘徊时,殷九策便找到了她,她察觉到有人来,侧目瞥了他一眼示意。
这座假山看似人迹罕至,实则四周没有任何杂草,就算有人来也不会留下什么痕迹,最多会在雪地上踩出脚印。
但幽州几乎天天下雪,脚印很快便会被覆盖。
殷九策走到虞稚身边,虞稚一边寻找机关一边随意地问道:“你摔茶杯是因为我吗?”
闻言,殷九策微挑眉梢,理所当然地承认了:“我的伙伴容不得别人置喙。”
虞稚清浅一笑:“那我还真是荣幸。”
“知道荣幸就赶紧把事儿办好。”他嘴上毫不在乎,其实心里莫名开心,只是不好意思表露出来罢了。
“遵命。”
说做就做,虞稚的手按上假石一推,只听细微的震声,假石缓缓移开,一个能容下两个人的通道映入眼帘。
殷九策随手一指:“那边看起来也像是入口。”
“那是障眼法,若动了那里的机关,整个假山都会崩塌,暗道也会被掩埋,千万碰不得。”虞稚淡淡地解释,抬脚走入暗道,殷九策紧随身后。
这座假山极高极大,入口的机关也不仅仅是那一个。但有虞稚在,便全都不是问题,步步深入,一个机关都没有触发。
并且随手关上了入口的石门,以免忽然有人来,发现有人进入过。
虞稚很快打开了最后一道门,进入暗室的楼梯显露而出,二人悄无声息地走下。
内部与虞稚之前进入的几个机关道相差无几,正如她所猜测的一般无二,来看一眼是为了有备无患。
前行了约莫十米,便见到了巡逻的护卫,二人的影子炸然晃过,顿时引起了警惕——
“谁?!”
一石激起千层浪,各个暗室内的护卫齐齐涌来,弯弓搭箭,危机一触即发!
虞稚按住殷九策的手臂向后退去,抬手一挥,一扇铁门迅速落下,将二人遮挡在了里面。
与此同时。
“干什么?瞎了你们的狗眼,把武器都收起来!”
一名类似管事的人自楼梯踱步而下,身后跟着两个人,两人手上都提着木箱。
众护卫见状立刻收起了武器,领头者讨好地笑道:“原来是李管事,方才有人看到了人影,还以为有人闯入呢。”
“哼,我看你们是在地底下待多了花了眼,整天疑神疑鬼的。”
李管事抬了抬下巴,“还不快带路,张大人的孝敬送来了,挑一挑捡一捡,赶紧处理了,别出什么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