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蒲素妍又看向了于碧云,她一时弄不清自己被谁算计了,但这两人定有猫腻。
于碧云背脊微僵,勉强地笑道:“我以为出了昨日的事,三妹妹一定管束了狼孩,不会再让他伤人了……”
“狼又不是狗,如何管束?”
虞稚波澜不惊地反问,步步走到于碧云跟前,轻启唇瓣,“只因为你的一时猜测,就将蒲小姐推入危险之中,你是不是该向蒲小姐致歉?”
三言两语间就令于碧云进退两难,蒲素妍不由得多看了虞稚几眼。
于碧云狠狠地掐了掐手心,满脸歉意地柔声道:“素妍对不起……是我大意,让你受惊了……”
说着说着便眼眶微红,好像别人不原谅她就是欺负了她似的。
“不怪你。”蒲素妍掠过地上的鸣珂,看向虞稚,“你为何要养这样危险的东西?”
“好玩。”虞稚伸手拉起鸣珂,神情淡淡,话语却不容拒绝,“而且,他是人。”
鸣珂呆望着她。
蒲素妍微微眯眼,不愧是最近风云都城的于三小姐,这胆识气魄,真不是寻常深闺小姐能比的。
想必绣花只是托词吧?大约又在偷偷练箭。
于碧云收拾好心情,笑着介绍:“三妹妹,这位就是丞相大人的嫡千金,名唤素妍。”
蒲素妍姿态端庄地叠着手,却是来兴师问罪的:“于三小姐好大的架子,我邀了你那么多次都被你拒绝了,不知我是不是何时得罪了你?”
“丫鬟不是说了吗,我身体不适。”
这句话虞稚可没有瞎说,她的确是生病了,脸色到现在还泛着病态,“过两日定登门赔罪。”
“赔罪就不必了,不过是小事。”蒲素妍大度地莞尔一笑,“后日我会在丞相府办赏花宴,都城名门皆会到,于三小姐不会再回绝了吧?”
虞稚肯定道:“当然。”
她正愁没有机会接近名贵呢,日后这种宴会她将一个不落。
两个气势不凡的女子谈笑风生,生生把于碧云压得没了插话的余地,就像是一个突兀的女婢。
于碧云不甘心地打破二人,提议道:“既然三妹妹多日精心钻研刺绣,不如让我们欣赏一下成品吧。”
蒲素妍微微抬手:“不,我想见识一下于三小姐的箭术。”
虞稚现在只想好好休息,不想与这二人再多折腾,便假意咳嗽了一下:“咳咳……抱歉,我现在的身子实在拉不动弓,不如等宴会之时再请蒲小姐指教。”
如此谦逊的话语,蒲素妍想拒绝都找不到理由,只好点头:“好,既然于三小姐身体抱恙,那我就不打扰了,望于三小姐早日康复。”
虞稚微微颔首:“多谢。”
“走吧。”蒲素妍最后看了虞稚一眼,与于碧云一道出了阁楼。
于碧云此刻真是窝了一肚子火,她好不容易将蒲素妍弄过来,就等看于安歌的笑话了,没想到竟被于安歌轻易化解!
怪只怪她的运气不好,恰好选在了于安歌在家的时候。如果是昨日,事儿早就成了……
不过,于碧云眸光一沉,后日的宴会她定不会轻易放过于安歌……
虞稚回过头,就看到鸣珂在盯着她。
鸣珂精神一凛,猛地蹿上楼梯栏杆,顺着栏杆一路滑到了楼下,逃之夭夭。
他真是越来越像一个人了。
虞稚淡淡地收回目光,转身拾阶而上,回到卧房内歇息。
她睡得还是不安稳,总是思绪紊乱,在迷迷沉沉中度过了一整天。
夕阳西下时,她被鸣珂给戳醒了。
鸣珂一见她醒了,屁颠屁颠地蹿出去向楼下跑去。
虞稚来到楼下,原来是晚饭已经准备好了,没吃午饭的她还真有些饿了。吃过晚饭,她又回到卧房休息。
夜深了,窗外飘起了飞雪。寒白茫茫,万籁俱寂。
房檐上陡然传来细微的脚步声,鸣珂迅猛翻身而起,危险地盯着上面。
一身黑色夜行衣的女子从窗户跃入,诧异地看了看鸣珂,朝着床榻的方向微微俯身,尾音妖媚:“倾九姑娘,我们门主有请。”
话音落下,无人应答。
但女子知道床上的人早已经醒了,在鸣珂的吠声中又道:“此次来的人不止我一个,他们都在外面等。如果倾九姑娘不同意,我们就只好动粗了……”
他们为了表明没有恶意,特意让唯一的女子进来,男子都在外等待。
纱幔猛然被掀开,虞稚的黑眸凝结冰霜,寒凉摄人:“你们不是说从此再见陌路么?”
“抱歉。”宫妤再次躬身,娇声道,“可我们门主执意如此,我们只能从命。而且我们门主……时日不多了……”
他们门主时日不多关她什么事?
虞稚冰冷地眯起黑眸,她很想赏他们一个滚字,可敌众我寡,结果显而易见……
宫妤又道:“我们未向任何人透露姑娘的踪迹,只是请姑娘走一趟而已,事后定将姑娘安然送回,亦有重谢。”
他们也不想与朝廷扯上关系,可门主执意,又是临终遗言,他们无法不从命,也不忍心不从命。
虞稚的心情极差,她早该问金满堂要几个影卫了,有帮手在,也不至于落到这个没有选择的境地。
最后,虞稚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带上了鸣珂。换上夜行衣与斗篷,跟随其他几人出了于府,登上马车,一路快马加鞭前往城外。
凛冬狂风呼啸,天地乱雪,模糊了策马飞奔的人影。
鸣珂好奇地趴在车窗上,任由雪花拍打他的脸,他却像丝毫感觉不到冷。
其他几人都没空闲去看他,特别是听风听夜,周身凝重,愁绪满眼,仿佛一夜之间就变老了。
马车停在了一座高山下,众人顶着漫天飞雪踏入深林,蜿蜒前进,最后停在了一处夹角处。
听夜吹响竹哨,石门缓缓打开,在河流上搭起桥梁。
穿过长长的石洞,一处世外山庄映入眼帘,沧桑岁月的痕迹在乱雪中模糊不清。
不等虞稚细看,就被人指路穿过长廊,前往西边的那座高楼。
进入楼中,压抑悲哀的气息便扑面而来,众多的人跪在地上,无一不是在偷偷抹泪。见有人进来,纷纷回首。
“快。”听夜带着虞稚走过众人,走入最里头的那间屋子。
跪在门前脸色苍白的男子盯着虞稚,无力地嗫嚅嘴唇:“就是她……”
另一边的黄衣女子小声抱怨:“不过是一个丫头片子,都这个时候了,门主居然执意要见她,还不快点传位……”
身后婢女安慰道:“听说她实力不错,或许门主是想将她招入门中,日后好辅佐少主。”
闻言,女子深以为然,却还是不满地抿唇:“那也不需要亲自见啊,太给她脸面了,日后不好管理。”
二人的声音极小,又是在这种境况下,无人在意她们在说什么。
听夜恭敬地俯身:“门主,倾九姑娘到了。”
话音一出,木门自动打开。
苍老虚弱的声音响起:“她一人进来。”
虞稚淡淡侧眸以眼神安抚鸣珂,遂举步走了进去。
屋内的陈设十分简单,洁净得仿佛无人住过,最里面的床榻上躺着一名枯瘦的老人。
老人看着虞稚步步而来,眼神激动,身子却怎么也动不了,只能虚弱地启唇:“原谅我不能向您见礼了……”
闻言,虞稚微微蹙眉:“你认识我?”
“说来惭愧……我只见过您的画像……”老人两字一喘,万分艰难地说出完整的话,“我见过虞天师,曾有幸受他指点……”
因此他得知有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轻易解了古墓机关,就猜到一定是她。
上苍保佑,她果然还活着,精绝机关术后继有人。
听到老人说与父亲相识,虞稚的心不由得软了几分,淡淡道:“他们采冰霜花是为了救您?”
“咳咳……我气数已尽,不是冰霜花可以救的……”
老人一瞬不瞬地盯着虞稚,直到热泪盈眶,“还…还好…机关术后继有人,我死而无憾了……”
虞稚张了张唇瓣,却不知该在这老人的弥留之际说些什么。
“这世上真正热爱机关术的人不多了……千万不要祖祖辈辈的心血就此倾亡……拜托您了……”
老人突然急促地喘息起来,颤抖着手递给她一块血色玉玦。
这玉玦定有特殊的意义,虞稚迟疑了片刻,但看着老人满眼希冀的模样,她只好走上前去接下。
见她接了,老人艰难地露出笑意,一瞬间好像失去了挣扎的力气,手无力地垂落下去。
双眼也逐渐失去了焦距。
虞稚的神情微怔,在死寂萧凉的屋中立了一会儿,缓步走上前去,用手帮老人闭上眼睛。
她捏了捏手上的玉玦,墨黑睫羽下镀上阴影,低声道:“抱歉,至少,至少复仇之前,我不能如您所愿……”
任何事,任何人,都无法阻挡她的复仇之路。
说完便将玉玦放在老人的胸前,转身向门口走去。
木门再次自动打开,众人急切地向屋内看去,见老人已闭上双眼,霎时陷入绝望死寂。
片刻后,门外几人冲了进去,凄凉的哭声响彻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