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中,众下人纷纷瞪大眼睛,呆滞地望着万年寡王的上将军,居然抱着一个女子,大步流星向府北走去。
那女子身材比他还要雄壮,他却不费吹灰之力,仿佛抱得不过是一片羽毛。
“咱们府里是不是快要有女主人了?”
“说起来上将军早就到成婚生子的年纪了吧……”
“怎么可能,上将军就算要成婚,那也是大公主那样的啊,一个低贱的丫鬟最多也只是妾室而已。”
“……”
众多言论众说纷纭,事件的主人却毫不知情。
殷九策抱着虞稚踏雪而行,垂眸凝视她紧闭的双眼,心头仿佛被轻羽挠了挠。
这是他第二次抱着昏迷的她离开了,不,准确来说,上一次是背,那时的他还抱不起她。
不论是第几次,他都不允许她单独离开他。
“莫玄,把晏逾白叫来。”
话音落下,殷九策顿了顿,目光扫过虞稚的的衣衫,又加了一句,“还有杉月。”
“是。”莫玄立刻飞掠离开。
府北。
殷九策抱着虞稚径直走入大殿,选了偏殿的一间卧房,轻轻放在床榻上,拉过雪白的被子给她盖上。
他将手掌搁在她额头上,眉头拧起。
好烫。
她是怎么照顾自己的?不舒服不在家里待着?
蓦然间,家这个字令殷九策微怔。对啊,她已经没有家了,这世上已经没有人会担心照顾她了。
这个念头刚刚浮现,殷九策就像做贼般把手收回,将眉头皱得更深。
奇怪,她有没有人照顾关他什么事?年少时的轻狂之语,他可不曾真放在心上。
不过……既然她说要与他合作,他就不能让她死。
没错就是这样。
殷九策看了看她脸上的易容,想着她现在在发热,易容可能会加重病情,便亲手帮她卸了。
卸下易容,他才看到了她憔悴至极的小脸,心毫无征兆地一揪。
虞稚虚弱地躺在雪白的床上,面色与床一样白,碎发湿漉漉地贴着,纤细的黛眉微蹙,无声诉说着主人的痛苦。
细看之下,还能发现她眼下的乌青,可见她究竟熬了多少夜。
谁能想到曾经大晋王朝的掌上明珠,会在一夕之间沦落到这样的地步。若在以前,各方大佬还不把整座城夷为平地。
殷九策的指尖动了动,最后干脆放下纱幔遮挡住床榻上的人儿,转身向外面走去,声音莫名地染上戾气:“晏逾白怎么还没来?”
暗处的影卫道:“主子,晏公子此刻应该不在都城,大约要些时……”
话未说完就被殷九策打断:“告诉他,一刻钟内到不了,他就给自己收尸!”
影卫:“……是。”
晏公子真是太惨了,一会儿要在一个月内安插细作,一会儿又要在一刻钟内跨越整座城,还得给自己收尸。
呜呜呜,泪目了。
半刻钟后,杉月比晏逾白先到了,踱步走入大殿中,看了看神情冰冷的殷九策,恭敬地躬身:“属下参见上将军。”
殷九策抬眼瞥了她一眼:“进去吧,给她换身衣服。”
杉月微微诧异,她?
虽有疑惑,但还是聪明的没有多问,垂首应道:“是。”
说完便走入了偏殿,掀开纱幔定睛看去,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名绝色少女。
饶是这少女面色苍白,青丝散乱,也无法遮掩她清绝的容颜。仅仅是静躺在那儿,就有独世无二之感。
杉月足足愣了半晌,遂困惑地凝眉,这少女是谁?看这衣服像是上次见过的翠花。
翠花……杉月忽然明白了,原来这少女是易容了。绝色倾城又胆识过人,怪不得上将军如此另眼相看。
随后杉月便开始为虞稚换衣。
又过了半刻钟。
大殿外的长廊上,一道雪白的身影袅袅婷婷地走过,手上还捏着一把精巧的扇子,姿态妩媚地轻摇着。
后面的莫玄面无表情地提醒:“晏公子,您再不快点主子就要发飙了。”
话落,扇子撩起香风扑面而来,人影娇声嗔道:“急什么嘛。”
莫玄扯了扯嘴角:“……”
这才几日不见,晏公子就越发的娘了。
片刻后,两人才终于走入了大殿,晏逾白轻摇薄扇,清秀柔美的面容若隐若现,声音也是娇滴滴的:“九策,这么着急叫人家干嘛啊?知不知道人家很忙的。”
众影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殷九策早已习以为常,冷淡地掠了他一眼,微启薄唇:“快进去诊病。”
“什么人啊。”晏逾白不满地撅起粉唇,软若无骨地靠过去,“多日不见,想人家了没?”
若非大家都知道他是男人,现在听到他撒娇,骨头都要酥了。
殷九策眉目寒凉,无情地反问道:“我看你是想给自己收尸了是吧?”
“呵呵……不想。”
晏逾白麻溜地向内殿挪去,看到杉月时眼睛一亮,“小月月你也在啊。”
杉月微笑俯身:“见过晏公子。”
“哼,让人家看看,是什么人让咱们九策这么着急。”晏逾白扭着腰肢拾阶而上,掀开纱幔一看,做作的表情顿时僵住了。
空气一阵死寂。
薄扇坠落,晏逾白直接吓出了原声:“她她她……”
杉月更加疑惑了,即便这少女容姿绝世,晏公子也不至于震惊成这样吧?
“居然是她……她还活着……”晏逾白好半晌才找回了神智,俯身下去仔细端详虞稚的脸,越看越惊骇,“我的乖乖……”
殷九策踱步上前,沉声催道:“给她诊治。”
“人家挖地三尺都没找到的人,居然被你发现了,还躺在你的床上……太玄幻了!”
晏逾白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为自己顺了顺气,这才坐下为虞稚把脉。
杉月微微蹙眉,她知道自从九州诸侯叛乱以来,上将军和晏公子一直在找一个女子,但那个女子究竟是谁,她并不知晓。
没想到真的被找到了……可这个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唔,还好,就是风寒有点严重,待人家给她扎几针,再吃点药药就好了。”晏逾白说着便拿出随身携带的银针给虞稚施针。
施针完毕,晏逾白矫揉造作地揉了揉太阳穴:“哎哟不行,这事儿太可怕了,头晕晕……”
殷九策站在床榻边,仔细地看了看虞稚的脸色,见她丝毫没有好转的样子,再次催促道:“去抓药。”
“讨厌,就算她是你失而复得的宝贝,也用不着凶人家吧。”晏逾白娇嗔着走下去,满腹委屈地嘀咕,“真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啊,以后人家就失宠咯……”
失而复得的宝贝。
这几个字令殷九策有些不自在,又冷不丁看到杉月疑惑探究的表情,他就更加不自然了,丢下“照顾她”三个字,便大步离去。
殷九策给自己找了看书的活计转移注意力,但他的脑海中仍在不断浮现一张玉雪可爱的小脸蛋。
那天真烂漫的笑容,以及大场大火……
她的命是他用十年沙场厮杀救的,就等于她这个人都是他的,他不想让她出事是情理之中。
对,情理之中。
时光飞快推移,一直到了下午,虞稚扎了针又喝了药,还是没有要苏醒的迹象。
晏逾白悠悠地叹了口气:“她呀,太累了,让她多休息会儿是好事,你不必太担心,大约明天就能醒了。”
闻言,殷九策凉凉地瞥了晏逾白一眼,仿佛在说,他什么时候担心了?
不过,明日才能醒,那于府起疑了怎么办?
殷九策甩下手中几乎没看,却已翻到头的书,淡淡地道:“莫玄,去于府看看。”
莫玄自然懂主子的意思,领命离开。
于府后院。
原本静谧的闺阁小院内站满了人,秋儿冬儿将众人拦在外面,纤细的两道身影显得那么不堪一击。
“让开。”陆芙眉冷冷地望着这两个丫头,“安歌已有多日不曾现身,这样久居楼阁算怎么回事?万一出了事你们担待得起吗?”
秋儿沉稳地道:“陆姨娘,三小姐只是在练习绣花而已,不会出事的。”
陆芙眉语调尖锐:“只是绣花为何不许任何人进去?”
后面的一名丫鬟附和道:“就是,这搞不好还以为三小姐在里头偷汉子呢,你们不会就这样任由三小姐污了名声吧。”
“放肆!”
一声不悦的冷喝落下,赵秀香踱步而来,不复当初谨小慎微的模样,扫了那丫鬟一眼:“婢女竟公然污蔑嫡小姐声誉,掌嘴。”
陆芙眉怒上心头,威慑地盯着赵秀香:“你敢……!”
话未说完。
“啪!”
一巴掌扇在丫鬟的脸上,响亮至极,仿佛打得是陆芙眉,她当即脸色铁青,好像要把赵秀香掐死般阴鸷。
赵秀香却笑得十分扎眼:“陆姐姐,秀香是为了于府的名誉着想,想必你不会包庇这样的逆奴吧。”
“怎么会……”陆芙眉咬着牙冷哂,这个赵秀香是不是以为抱了于安歌的大腿,就可以骑到她的头上了?未免太愚蠢!
陆芙眉定了定心神,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那妹妹你也该明白,姐姐带人闯进去,都是为了咱们嫡小姐的安危着想,你不该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