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九策低声一笑,仿佛在说,明天你也逃不过。
几人踏出了江府。
虞稚知道,殷九策这是准备反击了。他似乎曾经答应过江抒世不反,但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他不打算再忍了。
用自己的性命去报恩,很明显是殷九策做不出来的。
季星珩与杉月上了马,殷九策与虞稚也相继上了马车,在数名铁骑的护卫下,原路返回。
江府地处偏远,这条路上多是破败陈旧的大宅子,现在居住的人极少,路上更没有几个人了。
偌大的道路上仅有马蹄前进的声音。
然而,这仅仅是明面上能听见的,听不见的,则是藏于暗处,于房檐上飞掠紧随的黑影……
殷九策慵懒地靠在软垫上,冷眸微微斜睨,似在透过车帘看向外面,薄唇轻勾,周身弥漫起肃杀之气。
虞稚察觉到他的变化,不明其意。直到她感觉到了金属的波动——
铁器,尖锐的铁器,如鸿毛般飞跃,悄无声息。
这时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殷九策一场普通出行,会带那么多铁骑护卫了。
她现在逃跑还来得及吗?
电光火石之间。
“唰——!”
一支飞箭穿云而至,猛地射中马车的窗沿,震得木板颤栗起来!
外面众人顿时大惊:“有刺客!保护上将军!”
季星珩与杉月同时擦出长剑,格挡射来的剑雨,并不断向马车靠近。
混乱中,殷九策本人却不慌不忙,抬起手指勾了勾:“过来。”
虞稚望了一眼外面,不知道他这是在搞什么幺蛾子,微微匍匐着身子挪过去。
他一把扣住她的胳膊向前拉,迫使她不得不与他挨得极近,甚至能听清他的呼吸声:“记得我方才说过的话么?你来做个见证吧。”
见证?
虞稚还未来得及细想,几只箭便飞射而来,被铁骑用长枪横扫,变换方向斜斜地穿透车帘。
只听“嘶啦”一声,名贵的锦缎就这样变成一缕破布,坠落下去!
车窗外,破败宅邸的青瓦上掠来无数黑影,手执泛着杀光的匕首,向马车涌来!
“砰!”的一声巨响,车壁被黑影用铁斧劈开,霎时木屑四飞,车内的二人显露在危险之下!
与此同时,护卫们也与黑衣人们展开厮杀,被牢牢拖住,无暇脱身。
殷九策扣住虞稚的手未松,另一只手在暗格中寻找武器,就在这须臾的空隙间,一名黑衣人突破重围,高举匕首向殷九策刺来!
虞稚怕伤到自己,当即就要下车躲开这些危险的人,毕竟他们要杀的又不是她,她在这儿就是做挡剑的肉盾沙包。
然而,这个念头刚闪过,就成为了现实,殷九策忽然把她抬了起来,直面向杀来的黑衣人!
赫然把她当做了盾牌!
虞稚当场就懵了,这家伙还是不是人啊!他的心是黑的吧?!
锋利的匕首距离她只有一步之遥,眼看着就要把她的脑袋刺个洞出来,她却来不及思考,唯能用秘术——
“锵!嘭!”
明晃晃的长剑忽然出现,打落了黑衣人的匕首,并将他一脚踹飞!
还未来得及用秘术的虞稚侧眸,只见搭救她于危难之中的人,居然是季星珩。
连季星珩都无语了:“九爷,人小丫鬟做错什么啦?”
谁知这厮理不直气也壮,气定神闲地道:“我让她作个见证,这不是怕她看不清吗?”
虞稚:“??!”
管她什么事啊?谁爱作见证作去吧,她才不想作呢!
她一个人就已经够危险了,天天都害怕显露真实身份,引来杀身之祸。这下好了,搭上一个他,还真是肉盾靶子二人组。
然而她刚想跳车,就被殷九策按住后颈,以不了抗衡的力量使她跌坐在地毯上。
她抬眸望去,只见他猛地拔出长剑,寒光划过千里冰封的狭眸,薄唇微启:“待在这儿。”
闻言,虞稚以为他又要拿她做人体盾牌,毕竟此时谁挨着马车就是最危险的,没想到——
“唰——!”
殷九策的长剑凌空破晓,席卷起强横的气流,寒风呼啸间,顿时划过四五个黑衣人,鲜血与人一同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虞稚黑眸骤凛,满是惊诧。
这剑气,是正常人能发出的吗?其中夹杂着比之冬风还要寒冷之气,数名黑衣人的伤口本该流血不止,此刻却凝结起血红冰凌!
简直不可思议!
季星珩反手撂倒一个黑衣人,转头看向殷九策,心下激荡。
要知道九爷可不会轻易出手的,即便在战场上,也多是运筹帷幄,只有极危难之际,才能看到他拔剑。如今想来,他是真的怒了!
忽然,季星珩看到一个黑衣人向杉月袭去,而杉月居然还对着殷九策出神。
他连忙高声叫道:“杉月小心!”
话音落下时他已经出现在了杉月面前,将黑衣人一剑封喉。杉月终于回过神来,继续加入战斗。
这次却轮到季星珩失神了,久久回想方才的画面,心头一阵郁闷。
另一边,虞稚望着殷九策的背影,黑衣人想要近他的身难如登天,就更不会伤害到她了。
这家伙明明有能力抵御敌人,方才却要拿她做盾牌,是还在试探她的特殊力量吗?若非季星珩出手相救,她就真的会暴露了……
“唰唰!锵——!”
杀伐声不绝于耳,殷九策稳稳着站在破裂的马车上,只许抬臂挥剑,便轻而易举斩尽冲上来的黑衣人。
黑衣人见情况不妙纷纷后退,就在众人以为击退杀手时,又一排黑衣人从屋檐后出现,每人手上都有一架弓弩!
弓弩的射程短但力量是弓箭的好几倍,如今短箭齐发,许多护卫来不及格挡被射中,一时间乱了阵脚,杀机肆虐!
殷九策站在虞稚的背后,虞稚前面的弩箭无人遮挡,差点就射中了她,长剑极速划过,弩箭与剑锋相撞,发出极刺耳的声响!
虞稚转眸望去,救了她的殷九策还不忘嫌弃她一句:“这儿就你最没用。”
她:“???”
要不是她不能动用秘术,那些弩箭还未射出来,顷刻间就可以变成铁水!
又一排弓箭手从房檐后爬上来,弩箭如雨般袭来,避无可避,已有数名护卫受伤倒地!
殷九策眯了眯冰冷的狭眸,心知自己不能再杵在这儿了,扬声喝道:“季星珩,看着她!”
“啊?”季星珩在乱斗中回首,胡乱应了一声,“好嘞!”
说完便又回过头去应付,这不仅让虞稚十分担心自己的处境,弩箭射来,她迅速抬起矮桌遮挡,矮桌不断震颤!
虞稚紧锁眉头,寻到间隙瞥了殷九策一眼,只见他飞掠上了屋顶,长剑横扫千军,一排排的黑衣人如蝼蚁般滚落下去!
这根本不是寻常人类可以做到的……除非他身负灵术!
可她从前怎么没听说过幽州还有第二个拥有灵术的人?第一个分明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出神的刹那间,季星珩长喝一声:“那个……那个谁,小心!”
九爷虽吩咐他看着这个丫鬟,可他实在是脱不开身啊,杉月受伤了怎么办?
吼声入耳,虞稚急忙回首,尚来不及抬起矮桌遮挡,那弩箭已经直袭面门而来!
“唰——!”
对面的殷九策清扫尽房顶,旋身朝虞稚看去,狭眸顿凝,心神被攫起!
依那弩箭的速度与角度,她是免不了被破相了——
千钧一发之际,虞稚按住矮桌的指尖微动,不着痕迹地改动弩箭的方向,自己也迅速向一侧躲去!
弩箭与她的脸堪堪擦过,狠狠地刺入木板!
如此可怕的力量,可以想象若落在虞稚的脸上,要被戳出多大的窟窿,多么惨不忍睹。
季星珩都快捂住眼睛叫惨了,忽然看到虞稚已经脱离危险,不禁愣了愣:“厉,厉害……”
殷九策飞掠而来,长靴点在马车上,与虞稚擦身而过时,用晦暗不明地目光扫了她一眼,遂又袭向另一侧的黑衣人。
虞稚僵硬的假脸都皱了起来,心情极差,这下她是洗不白了,他肯定不会放过她……
那一排弓箭手被殷九策清理完毕,情况终于好转。
季星珩紧锁眉头:“发生这么大的事,护城军怎么还没来?”
莫玄面无表情地踢开一具尸体,季小将军还真是长多大都学不会长个心眼,那些人巴不得上将军被五马分尸,又怎会前来相助?
片刻后,殷九策从房顶上飞跃而下,轻盈地落在地上,缓缓环扫四周,深邃眉目凝冰,森凉刺骨。
最后一个黑衣人倒地,原本寂静的道路上如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浓郁的血腥味引人作呕。
有宅邸中的小厮探头张望,遂吓得缩了回去。
季星珩叹了口气:“总算完事了,走了走了。”
谁知——
“怎么能走呢。”
殷九策踩着尸体向马车走去,墨发飞扬划出凛冽的弧度,语气却极为轻松,“把所有尸体都抬过来,好好数数。”
话音一出,众人惊疑,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但还是麻利照做。
此时的马车已经被射成了刺猬,虞稚坐在唯一完好的地方,注视着殷九策向她踱步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