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青烟幕处与你相逢,陌上花正开。
那一年,唐斩天十三岁,豆蔻初开,青春似一湾溪流在幽静的山间蜿蜒,纵然内心百般奔放欢腾,却要默默压制着,沉默着,低调着,穿过每一块光滑的石头,不发出半点声响。她常常独自一人坐在山边,长久地出神。眼睛凝望着远方,却不知道自己在凝望些什么。十三岁了,已然是该怀春的少女,却依旧逃不出命运预先安排好的道路。
她想不明白,爹为什么要让自己从一生下来就做男人?他给自己取了这么一个霸气的名字,用男装包裹了自己那么多年,她险些真的以为自己就是个男人了!直到,女孩子的初潮来临,她惊慌失措地去找娘,才明白那根本不是男人身上会发生的事情。若不是她执意要去问问师弟们有没有这样的状况,可能娘还不会告诉自己实情。唉,她其实不傻,不可能连男女都分不清,她早在七岁那年就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了,但娘却什么都不肯说,她只能借这个机会证实自己的判断。
可是,娘并没有打算让她做回女人的意思。娘说,自从爹失踪以后,倾之城的掌门重任就落在了自己身上,一个女孩,怎么可能服众?何况,她的功夫也不过尔尔。那爹失踪之前呢?难道爹从她一出生就失踪了吗?娘不肯说,不管斩天怎么问,她都不愿意提及过去那些事。斩天觉得这样对自己太过不公平,可是,她又没有任何办法。慢慢长大的斩天逐渐明白,也许娘真的很不容易吧?毕竟,那么大一座倾城山,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
十三岁了,该懂事了。可是……娘真的不怕耽误自己的终身大事吗?想到终身大事,做惯了男人的她,竟然有些微微地害羞起来。这些年,除了山上的几个师弟以外,她是没有再见过别的男人了,何况那几个师弟,不过是毛都没长全的小屁孩而已。
每次想这些问题的时候,斩天就喜欢一个人到后山来发呆。倾城妖塔是娘绝对禁止自己去的地方,但是她每次坐在这里发呆的时候,远远望着那座塔,竟有些亲切。她总在想,塔里究竟住着什么妖怪呢?虽然她看不见他们,但他们应该可以看到她吧?他们会不会像她一样寂寞呢?如果自己愿意听他们说说话,那他们会不会和自己说说话呢?
隐约地,一阵细微的呼救声传来。
斩天从发呆中惊醒,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她起身沿着崖边寻找,只见一处野草轻微颤动着。循着那野草往下看,一个小孩子正用手紧紧抓住那野草,一动也不敢动地垂在崖边呼救!
斩天不假思索地俯身下去,整个人趴在崖边,伸手去够那个孩子,还差一点点!她把身体往前挪了挪,还是不行。再往前挪,重心可能就会不稳,那孩子虽然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瘦小得很,但把自己拽下去也不是没有可能。怎么办?眼看那孩子揪着的野草开始松动,他的手也开始打滑,斩天不能再犹豫了,她略一发力,又向前探出去一块,终于,抓住了那孩子的手!与此同时,斩天觉得自己整个人重心前倾,她用力勾住脚,但似乎还是无济于事,眼看就要随那孩子一起跌下悬崖去了!
一只手兀地抓住了她的脚踝!一股强大的力量猛然将二人拽了上来。斩天惊魂未定,侧头去看,不禁怔住了!眼前这个少女眉眼如画,冰肌似玉,一身洁白,仿佛从天上下凡的仙子,竟挑不出半点瑕疵来。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好看的女孩子!斩天也曾经幻想过自己穿上女装,也曾幻想过自己美美的样子,但她能想象到的不过是如是和青玄那般或恬淡或娇俏的模样罢了。怎知,这世上竟也可以有这样的美。
斩天回过神来,来不及问那少女是谁,也没来得及道谢,便先转身去看那孩子有无大碍,可是,才一扭头,身后竟空空如也!她惊骇地向山崖下望去,以为他又掉了下去,但下面也是空空如也。那孩子,怎么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呢?她向远处望去,也找不到那孩子的半点踪影,这才复又转过头来,说道:“适才多谢小妹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