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
早春的寒夜连衣角都沁着凉意,挂在楼角的一弯新月向女子笑开的眉眼,那样清晰却触不可及。季常独立阶前沉默不语,都一个多月了,她那样决绝的离去踪迹全无,让他天机营无所不能的暗卫都探查不到消息,不由得不让他心慌。灼儿走的时候并知道薛国已经国破,任清夫妇殉国,她是回薛国去的。
其实在季常被选为季无亏渡体之前,朝廷已经接到薛国的求援信,那时候季无愧病重,皇后为了不影响自己的计划,直接把薛国求救的书信暗自压了下来。薛国迟迟等不到齐国救兵,已经绝望。当初任清知道女儿被骗嫁明王,等于让女儿联姻来加强外援的策略失败,即使这两年明王势力渐成,但离真正左右国家时局差得还很远,更不可能调动军队帮他们。女儿在薛国的外交史上成了一着废棋,任清虽心痛却无能为力。所以他虽然向齐国求救,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眼下事在紧急只能亲自披挂上阵摔兵抵抗楚兵,激战三天不幸中箭身亡。薛国皇后眼见国破在即,不堪受辱自杀殉夫。薛国小王子自此下落不明。季康到达薛国后已经为时已晚,只能收复旧城,经过两个月的对抗,才将楚兵赶出薛国疆域,如今薛国已经成为齐国的属地,命名薛城。
消息一个个传到齐都,季常也觉得前所未有的惨烈。他想灼儿听到了这些消息定然伤心欲绝,也许现在她正一病不起。薛国已不是她理想的安身之地,那么灼儿她会去哪里?他孤独至今,从来不曾因为任何人和任何事影响情绪,但她一个冷淡的眼神就会令他焦躁不安。他想只要她肯回来他会把所有的柔情都给她,来弥补对她的亏欠。他甚至想灼儿是不是还活着,只要她安然无恙,她喜欢去哪里都可以。
他静肃的模样有些怕人,內侍官不敢上前打扰,连忙请来黄玉:“黄先生,你劝劝圣上吧,都在那里站了快一个时辰了,天这么冷,伤了风可怎么好?”
黄玉接过内官递过来的玄色斗篷,走过去披在季常的肩上:“陛下,夜深了,回去吧!”
“黄玉,你说朕这次是不是错了?可她是朕的妻子啊,我又怎么容得下别的男人觊觎她。小小的惩罚都不可以吗?她竟走的这么干净,朕对她的真心她却看不见——看不见!”季常的心抽痛的痉挛,手握成拳恨恨的捶上傍边的那颗老桐树,身子晃了晃不理会手臂酸麻的痛。
“陛下,天寒露重,保重身体啊!”黄玉上前扶住他劝道。
“保重身体有什么用?还不是残破之躯!”他几乎是从喉咙深处逼出的声音透着绝望和凄苦。惨白的月光给他披了一身霜雪搬的沁凉,他孤独肃穆的身影如墓碑一样的耸立着。
黄玉心里一痛:“微臣无能,还请陛下赎罪!”
“你何苦这样自责。只是朕这残破的身子要这江山有何用?到头来还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季常惨然苦笑。
“微臣只知道,陛下不要江山,又有谁能容得下陛下?”
黄玉的安慰总是能够轻易获得季常的认同,他点头到:“是啊,他们都容不下朕。没有了朕灼儿如何活的下去。假如太子得势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朕,他自然不会杀灼儿但是他会将灼儿纳入他的后宫,灼儿那么烈的性子怎肯任他侮辱,大约会追随朕而去。假如季康得势,他也许不会杀朕,但是皇后却会,皇后同样容不下灼儿。我们依然是死路一条。可是朕得到了权势,灼儿却不理解,她竟然毫不犹豫的抛弃了朕。”说道后来季常竟有些悲怆,星目含了如月光般冰冷的水汽。他这样艰难才走到今天,陪在自己身边的依然只有一个黄玉。如何不让他唏嘘。
“回去吧!”矗立良久季常低叹一声裹了裹大毛的斗篷迈步往回走,岂知站的久了,双腿已经麻木,脚步竟然有些虚浮,踉跄着扶住黄玉的手臂。
季常没有回中正殿,也没有去孟夫人的长春宫,而是去了御书房。他睡不着,越是没有灼儿的消息,思念更如杂乱的长草,纠缠的五脏六腑都痛了。
內侍官在鹤形熏笼里加了把安神香片,袅袅烟气自鹤嘴中飘散开来。季常倚靠在暖塌上,黄玉沏好茶递了一杯给季常,他不说话黄玉便只在一边默默相陪。
三更更鼓响过,黄玉正想找个理由说服季常休息,或者让他喝点助眠的汤药。门外的内侍官疾步来回:“陛下,寒叶回来了。”
“快传!”听到寒叶回来季常心里紧张又轻松,寒叶是季常派去寻找灼儿的人,他能主动回来见季常,应该是有了灼儿的消息。
“属下见过圣上!”寒叶现在是天机营的侍卫长了,他见到季常行了君臣之礼,披了一身冷飕飕清霜,风尘仆仆的模样,他已经连续赶了三天的路,昼夜不停。此时已经又累又乏疲惫不堪,强打精神来见皇上。
“可是找到皇后了,不用行礼了,快讲!”季常急切的说。
“是,娘娘在鲁国皇都。”寒叶简明扼要的汇报。
“是了,鲁国皇后是她姑姑,她是打算去投靠姑姑,可是这几年鲁国皇后和大皇子内斗的厉害,自顾尚且不暇,哪有能力庇护她。”季常一颗心刚刚放下,继而又担心的皱起了眉毛。
“启禀圣上,鲁国任皇后不敌大皇子,三天前已经被大皇子以殉葬为名活活钉死在棺椁里了。”
“殉葬!”季常内心一凛惊的站起来,鲁国大皇子真是够狠,竟然将活生生的人钉死在棺材里。即使冷漠如季常都觉得寒意沁人,可见权势就是诱人的毒药,多少人为了得到他不惜丧尽人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