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别急,你先见个人吧。”季康缓了口气,想易辛抬了抬手。易辛便心领神会的出去了。不大一会领进来一个半大男孩子,后面还跟着一个慈祥老者。
“小焕,相父”碧桃公主差点认不出来,这个孩子正是自己的弟弟任焕。
“姐姐。”任焕也看见了碧桃公主,跑过来一下子抱住她嚎啕大哭。
几年不见任焕长高了不少,原本润泽如满月的面颊却变得干涩黄瘦,想来这几个月东躲西藏,担惊受怕的吃了不少苦。老者却是薛国丞相尉伯言。
“小焕,相父。这些日子你们躲哪里了?是怎么逃出来的?怎么就你们二人?”姐弟两个劫后重逢,碧桃公主开心之余又心疼又难过,都不知该从何问起了。
“崔护卫被他们杀了。”任焕从碧桃公主怀里抬起头犹自泪珠不断,一指季康恨恨说道。
任焕口中的崔护卫叫崔崇义,是父亲的贴身护卫。碧桃公主闻言直觉是误会,真相自然还需季康说明。
“是我杀的,跟王爷没关系。”说话的是易辛,他接着说出实情原委。那天易辛去城西查看城防工事修缮进度。半路遇到城中主司程毅带着尉伯言来见康王,易辛连忙丢下手上的差事一同回来。尉伯言原是薛国丞相,两朝元老很有才能。任清在位二十几年一直由他辅佐。季康多次请他出山帮忙治理薛地,他都坚辞不出。薛国灭虽归隐故居藩里。他虽然所事小国,但也博学多知,天下的人和事多有了解。他知道季康仁厚,这些日子安置薛国流民就看得出来。虽如此但作为一国丞相,为敌国做事有失气节。他的原话是:“老朽残年,何德康王几次相邀。非是老朽要学先贤,实是枉有虚名。老朽得两代薛王厚爱,委以重任。前不能挽救国家于危难,后未能追随故主于九泉。老朽惭愧之至,如今薛国既破,复国无望。老朽留下残躯只为寻找幼主。若得一信息死亦瞑目了。”这次竟然不请自来,易辛自然不敢怠慢。
岂知回到王府就听见打斗之声,易辛急奔中堂,就看见一个虬髯大汉正在跟康王缠斗,此时季康已经身中三剑,勉力抵抗。易辛情急之下使出杀招,大汉不敌被易辛一剑刺中要害。季康和易辛不认识虬髯大汉,晚一点进来的程毅和尉伯言却都认得,这是薛王的贴身护卫崔崇义。
连忙请来薛城最好的大夫给两人医治。季康伤势虽重好在未伤及要害,崔崇义已是无力回天。临死前告诉尉伯言小王子任焕的下落。尉伯言亲自去接了任焕过来,看到昔日的小王子满面风霜之色,住在破败的茅草房里,虽历尽劫难,所幸安然无恙,尉伯言不顾君臣身份,搂着任焕老泪纵横。他知道薛国既破,天下格局已变,薛国复国也是不可能,他只求保留薛王这一丝血脉得以平安传世。
季康欲留两人在府里,但尉伯言带着任焕坚决请辞,季康没有说出碧桃公主回来的事,他怕他们团聚了一起隐匿无踪,只是在他们临走前告诉他们碧桃公主已经逃离齐国,等他找到就带她去见他们为由,约了相见的地方,以此防止断了联系。今天碧桃公主找上门来,他尚在休息,因交代了这天对外宣称康王回京述职,守门士兵不知内情来访者一律挡驾。只待碧桃公主坚持等在门口,这才有人悄悄告知易辛。
碧桃公主没想到在这遇见弟弟,真是悲喜交加。
任焕是极其仇视季康和易辛的,此时一拉姐姐的手说:“我们一起去相父家住吧。”碧桃公主听了事情原委既不能责怪易辛又不能责怪弟弟,现在季康重伤未愈又是孤身一人在此,身边除了易辛连个伺候丫头也没有,如何能照顾妥当。自己得季康照顾良久,如今他正需要人的时候却抛下他一走了之未免有些不近人情。碧桃看一眼季康,他也看着自己,期待的眼神让碧桃公主心里又酸又痛。尉伯言何等精明,早看出碧桃公主和季康的深意,上前施一礼:“承蒙康王操劳,令幼主姐妹团聚,老朽先行代他们谢过王爷的大恩。不过今日天色已晚,咱们还要叨扰康王爷一晚,明日再回可好。”
此言正合季康心意,焉有不答应之礼,自然忙不迭的吩咐人收拾客房。
晚饭过后,跟小弟聊了许久,从弟弟口中知道了父母埋骨之地。南越大军破城而入之时,任清夫妇自勿殉国。好在楚国将领也知薛国虽小,也是一国之君的道理,又敬二人气节,命人准备了棺椁将夫妇二人装殓,放在宫城的祠堂内。后来齐国大军赶来,两军交战之时,崔崇义才趁机领人将夫妇二人的棺椁偷出来,葬在城西望山的王陵边上。碧桃公主至此方觉一切尘埃落定。
小弟回房休息,碧桃公主起身去见季康。一来专程向他道谢,二来想确定他的伤势情况如何。尽管季康极力掩饰,她依然能看得出他平静背后的隐忍。
自从亲眼见红菱死后,碧桃公主对受伤的恐惧就同死亡对应起来。
“王爷休息了吗?”季康听见门外碧桃公主再问值守的侍卫。
“还没有。”侍卫回答。
“麻烦大哥去禀报王爷一声,就说碧桃公主求见。”
侍卫刚要转身进屋,房门却忽然打开。易辛站在门里招呼:“公主请进。”
房间里灯光很亮,季康却坐在屏风旁的暗影里,坚毅的挺直着脊背,易辛早已悄悄退了出去。碧桃公主慢慢走近,心里的许多话竟然一句也说不出,泪水却不自控的缓缓滑落。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流泪,是为季康还是为自己。在她的人生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之后,如今与自己相对而坐的竟然是季康。不是后怕,不是委屈,是历经风雨后的感动。
“没事,好了很多了。”寂静的空气里反而是季康的安慰。
“嗯”碧桃公主颤抖着声音应了一声问:“伤在哪里了?”
“肩上,背上,腿上都有,腿伤的最严重的,现在还不能行走。”季康努力扬了扬嘴角,给了她一个轻松的微笑。碧桃公主却感觉发丝都在痛。
她缓缓到他的身边:“让我来照顾你吧。”
她的笑像夏日的夜风柔和温馨,将他坚硬的心瞬间软化,他不假思索的回答:“好啊!”
没想到季康回答的这么痛快,碧桃公主竟然一时怔住了,转而释然。
风中有花的香气熏熏欲醉,墙角的虫鸣在寂静的空气中时起时落,飞蛾扑闪着翅膀一次一次扑向跳动的烛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