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离别京城天地宽
那天季常从朝堂回来,心情很不好,晚饭也没吃,跟黄先生在书房不知商量什么事。灼儿感觉大约朝中发生了什么大事,虽然她不问世事,但朝中局势一向敏感。齐王的三个成年皇子中,要数明王季常自最为聪慧,康王敦厚,太子平庸。只是明王为求自保一直风花雪月,远离朝堂,让人误以为二皇子从此成为废人。可自从季常从北疆回来,不在藏其锋芒,行事做派越来越有帝王之相。太子看似地位稳固,但他资质平庸也是事实,他自己都能感觉到来自明王的威胁。他怎么能容忍明王的势力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展壮大,自然使劲手段打压。估计这次又是他使了什么手段算计王爷,才让王爷这么如临大敌。
灼儿很有分寸,妇道人家不能多问,只是担心他是否有了破敌之策。天色已近二更天,灼儿不肯安睡,红菱打发青荷先去睡了,自己也撑不住伏在桌案上打瞌睡。灼儿强自打精神练字,不知不觉也迷糊过去。恍惚中听见有人说话,睁开眼看见季常会来了,正吩咐红菱去休息。
灼儿揉着酸麻的手臂过来侍奉季常休息,季常却把她按在床边做好:“先别睡,有件事跟你商量商量。”
灼儿见他说得郑重,知道事情重大,困意顿时全消,连忙坐正了身子冲季常点点头:“王爷请说。”
季常微微笑了笑:“你不用这么严肃,今天朝堂之上又西芒急报来奏,说西芒遭了水灾,庄稼颗粒无收,当地官府虽开仓放粮,但饥民遍地,恐生暴乱,派本王前去安抚,三天后就走。”
“我也去。”果然自家王爷又被人算计,灼儿心疼的看着季常清癯的脸颊,这些年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走过来的吗?没有人关心,没有人疼爱,还要时时提防明枪暗箭。他也是个可怜人,任灼儿决定以后都要好好的对他。
“不是军队出征我可以跟去的是不是?”
“灼儿,你知道太子绝不会让我平安到达西芒,这一路上必定危机四伏,你还是留在王府安全些。”季常没想到灼儿执意随行,他不得不把其中利害告诉她。
“你不在,哪里都不安全,我不留下,是生是死我也要跟王爷一起。”灼儿坚持,留在王府也并不代表安全,上次他出征北疆,自己拼劲全力才得以保全,这次说什么也不一个人留下来。
季常见她如此坚持,自己这一去又不知道何时回来,想想上次她弄得伤痕累累才安全的熬过来,这次怕不那么容易,本来也不放心她,也就点头应允:“那好吧,就随我一起去吧,只是会很辛苦。”
“我不怕。”灼儿用力的点点头,只要跟他在一起她觉得什么都无所谓,生也好,死也罢,都没什么可怕。
“好。”季常将她拥入怀中,此刻他觉得人生还是温暖的,至少有个人愿意和她同生共死。
~~~~~~~~~~~~~~~~~~~~~~~~~~~~~~~~~~~~~~~~~
初秋的风清凉舒适,天湛蓝高远,几丝洁白云片如细纱挂在长空,灼儿穿一身青衫男装俊雅爽逸,骑马与季常并辔而行,指点着远处高山青影,长天与秋水碧色,说说笑笑兴致高昂。灼儿觉得远离京城也就远离了是非之地,远离了那些虎视眈眈不怀好意的人群,也没有了莺莺燕燕的呱噪,灼儿觉得天也高地也阔,从此与季常双宿双飞正是她此生所愿。她真心希望从此再也不回京城。
青荷也做男装打扮十分欢喜的随在身后。那天听公主说要跟王爷远行,两个丫头无论如何都要跟着她。任灼儿知道此行艰难,原本不想她们跟着受苦,奈何两人不肯,好说歹说才允了青荷同行,留下红菱看守府第。此时灼儿有点后悔留下红菱,出了京城她觉得外面的天地如此自由,京城就像个牢笼,假如从此不在回京,红菱便成了她唯一的割舍不下。
季常孤独惯了,这次有灼儿同行第一次领略行路的乐趣,亦是十分享受。一行十几个人晓行夜宿不疾不徐行了几日倒也平安无事。只是因差事在身也错过几处美景,季常承诺以后一定带灼儿来看。不管以后是不是真的会来看美景,有他这句话灼儿已十分满足。
原本去西芒有两条路,一条绕过乌稷山走小路,那要一个多月才到。走茂林过乌稷山十几天就到。太子算计自己早就在圣旨上写明必须七月底到达西芒。而今七月上旬已过大半,所以时间限制此去西芒只能走茂林。过乌稷山必须走葫芦谷,而太子要动手葫芦谷是最佳设伏地。
这日来到茂林,再行半日路程就到乌稷山,季常打算在茂林停留一日,先遣了密卫前去探路。而早先派去西芒的侍卫寒叶已经在此等候了,叫了黄玉来房里商量如何冲过葫芦谷的埋伏。灼儿自知留在这里不方便他们商谈事情,和青荷带了两个密卫去街上转转。
“黄玉,叫寒叶来见我。”等灼儿离去,季常吩咐道。
不一会儿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跟着黄玉进来,长得极是干净帅气,他是季常从北疆带回来的,身手好人也聪明稳重,如今是他十分得力的侍卫。
“情况如何?”季常接了圣旨没有立刻启程,好说歹说求得皇上宽限三天后启程,但下朝以后立刻暗中派人赶往西芒查探情况。他笃定太子不会让自己顺顺利利的完成赈灾,必定暗中做手脚。
“启禀王爷,果如王爷所料,太子的人早就与西芒守将段石毅有勾结。我们的人眼看着太子的人进了段石毅的营地没再出来。西芒现在的局势十分混乱,城中商户互相串通,不但不响应府衙稳定粮食价格的号召,还一天一涨的抬高物价,西芒知府梁从道挨个上门苦劝,怎奈为首的商户朱贵是太子的人,恐怕此时早得了太子的授意,唯恐西芒不乱,那肯听梁大人的劝,梁从道正为无法压制他们焦头烂额呢。先生让属下转告王爷,那边他已经安排妥当,让属下星夜兼程回来禀报王爷。”寒叶向季常禀报。
季常点点头,十分欣慰黄玉的安排,他这一路走来,多亏黄玉为自己出谋划策。那天朝堂上父皇听信太子挑唆派他去西芒赈灾,又不给他调动守军的权利。到时候饥民暴乱军队不听他调度,中间再弄出点岔子,扣他一个办事不利的帽子事小,在乱民中丢了性命却也合情合理。自己恳求赐予调动西芒守军的虎符,也只得父皇一句口谕——西芒守军配合行事!呵呵,还是多亏户部尚书和几名老臣据理力争的结果。季常心里如秋水一样凉,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父皇,你就真当没生过这个儿子吗?一点心疼自己的意思也没有。户部尚书陈孝先素来耿直,当堂恳求皇上:“陛下,西芒民风本就野蛮,今遭天灾,听说已有饥民暴乱。明王身为皇子,没有军队协助,岂能孤身处于险地。老臣愿替王爷走一遭。请陛下恩准!”
陈孝先的话还是让季常心里一暖,十分感激他的好意维护,可是他怎能让一个快七十岁须发皆白的老人,替自己身赴险地,他只能叩谢父皇:“儿臣愿往!但求宽容三日安排家宅事宜。”
眼看皇上就要准了陈孝先急道:“陛下,不赐明王虎符,也请皇上传下旨意,令西芒守军配合行事啊!”
这次皇上准了,却只是一道口谕。季常无可奈何,心冷到骨寒,这就是自己的父皇吗?连一个大臣都不如,就算再不喜欢自己,可是毕竟血脉骨肉,就一点慈悲心肠也不肯给他,那些人更是花样百出,让人防不胜防,就这样恨不得自己死掉吗?
“王爷,老臣无能。”陈孝先下朝后见到季常真心觉得惭愧,当下表示一定想办法多给他筹措些赈灾银子。
“陈尚书对季常的恩德,季常记下了。”季常感激的拍拍他的手与他告别。他争取到三日时间,只是为了迷惑一下太子好自做安排。回来后立刻派了密卫前往西芒查探,并派人悄悄盯着太子看他是否有对自己不利的动作。
果然第二天太子就派人前往西芒去了。季常冷笑,这次绝不手下容情。
黄玉跟了季常十几年,知道他心里的苦,也明白他此时的心情。可怜他小小年纪就不得不面对母妃早亡,父皇厌弃,后妃太子欺辱。他忍辱负重艰难度日的苦楚,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受他母妃所托,答应守护他周全,这些年小心谨慎,明里暗里不知躲过了多少次算计。怎不让季常心冷,怎不让他心疼:“有这句我们就好行事了。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黄玉安慰他说。
“不错,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北燕的虎狼之师本王也没怕过,难道还怕他一个西芒?”季常幽冷的目光渐渐变得森寒,现在不是争不争的问题,不争就会死。他要活着,他的目标是时候做些调整了。
他慢慢收回冷冽的目光:“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平安穿过乌稷山的葫芦谷。寒叶你走过葫芦谷,有什么感觉?”
“葫芦谷曲折蜿蜒十几里,中间一段道路狭窄,只容一人一骑通过,两边山崖陡峭,树木繁密,若在此设伏必难脱身。”寒叶是暗伏高手,自然一眼就能看出地形优劣。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啊!”
“去葫芦谷查探的人到下午方能回来,你们且先去休息吧。”季常心里烦,打发了黄玉和寒叶去休息,自己晃悠着出去透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