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神人之主无玉即将大婚,神主殿各处挂上了红绸子,境内之民,欢庆不已。入了夜,天间放了烟花,璀璨夺目。
烟花震耳响着,落雪瞧着天间的烟花,缩了缩脑袋。无玉过来将落雪抱进怀里,温笑问道:“怎么了?”落雪道:“声音大……”
“怕吗?”无玉笑道,捂住了落雪的耳朵。落雪笑了笑,把脸埋进无玉怀里。烟花虽好看,声音却大。落雪在南山时,几乎没有见过人间的烟花。入了人间,见烟花好看,却嫌烟花放开时声音大。
“无玉,我不敢打爆竹。”落雪道。无玉笑道:“别人敢打爆竹,不必要你来打。”落雪抬起脸来看无玉,咧嘴笑道:“为什么办喜事要放烟花爆竹?”
“显得喜庆些。”无玉道。落雪听了,轻轻笑了。
黄昏时,无玉有事往外边去了,无人陪落雪,落雪便坐在殿里榕树下的秋千。通了灵性的白鸽轻轻唤着飞过来,落雪伸出手,白鸽便落在了手上。
白鸽啄了啄落雪的手,又飞走了。落雪看白鸽愈飞愈高,轻轻笑了。门外步声响,落雪瞧过去,一身红衣的莫茉缓缓走过来。
“落雪姑娘,”莫茉来到落雪面前,唤了一声。落雪歪了脑袋看莫茉,笑道:“天快黑了,茉小主来这里做什么?莫不是想留下吃个饭?”
莫茉倚着榕树的枝干,夕阳淡黄颜色的光晕落在莫茉一张脸上,更衬得花颜美矣。暖风拂,一片榕树叶子落下来。莫茉看这一片愈落愈下的榕树叶子,轻声道:“姑娘,我不是来吃饭的。我来,想问姑娘一句,姑娘的心真有那样狠?”
落雪看远边隐了半边的残阳,蓦地想起一个一身如雪白衣的公子,公子清雅温润,风华但显,媲美日月之华。红袖中的纤手握紧了那块刻了无字的玉,浅浅笑道:“以往或许没有那样狠,却如今,不见故人心但死!”
莫茉偏过脸看落雪,她虽不知落雪所言何人,已知落雪心意。静静看着落雪那一张倾国倾城的脸,道:“姑娘这一张脸生得真好看。”
“一十几年,听尽美言,早已厌了。”落雪看着远边的残阳,淡淡说道。莫茉一笑,没有言语。
默了一会,落雪道:“茉小主,我倒想来问你,为何肯终日穿红衣裳?”
“红衣裳,嫁衣裳……少时,我自书中得知,新人成亲之日穿着红衣裳。我喜欢,便日日着红衣裳,欲望想……”说至此,莫茉顿了顿,终未再接下。她欲望想,这一身红衣裳成了她嫁给玉哥哥的嫁衣裳……
“姑娘又为何日日着红衣裳?”莫茉问道。落雪道:“从不为何,喜庆。”
听得答,莫茉轻轻笑了,笑着笑着却落下了泪,如雨下,不止休。落雪看莫茉一张布满泪痕的小脸,起身走了过去,抬起红袖轻擦莫茉面上的泪。
“一十几年,你可累了?”落雪问道。莫茉泪落得更凶,颤声道:“一十几年……怎么就成了一十几年?我还记得,玉哥哥在这树下,教我读过诗呢。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还问玉哥哥窈窕淑女是什么意思……”
残阳如血,晚风悄至,拂得榕树叶子沙沙作响,摇落满片斑驳影。莫茉轻声说着,泪落不止:“一十几年,若说累,早便累了……偏偏又是那样放不下,就是一日,也从不肯安生。”
莫茉说罢,转身走了。落雪看莫茉愈行愈远,风愈大,树叶间沙沙之声愈大。
这一厢,魔巫之境里的杏花还开着,雪白雪白的一蔟蔟,纯净不已。杏花树下有一个白衣的公子,白发蓝眸,玉面俊颜,丰神俊秀,犹如天间的神秀精灵。这一个神秀精灵般的白衣公子正是魔巫少主子桑容月。
晚风来,拂得杏花如雪落。子桑容月伸出修长的手,接住了几朵杏花,轻轻笑了。杏花落在他发上、衣上,如雪纯白。
青衣的攸宁走了过去,行了一礼,道:“少主,神人之主要同落雪姑娘成亲了。”
“雪儿要同神人之主成亲?”子桑容月问道,不惊不喜,宛如早便知晓了一般。攸宁道:“正是。”
子桑容月蓝眸微荡,道:“雪儿,你竟要如此无情……”攸宁听了不懂,但不敢发问。子桑容月来到石桌前坐下,道:“攸宁,该是时候了。”
“……少主这是,欲往神人之境抢亲?”攸宁疑惑问道。子桑容月一笑,道:“好生着,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容月不抢亲,只备了礼品去瞧瞧。”
“攸宁知晓了。”攸宁道。说罢,行了礼退下。
子桑容月呆坐了会,来到殿里。长袖一挥,空里幻出一个影像。影像之中,是一支沾满了殷红血的海棠簪子。那一支簪子,正是落雪发间的。子桑容月蓝眸微敛,已预知了些事。长袖再一挥,影像便消失了。
“雪儿,你的心何时竟变得那样狠……”子桑容月轻轻喃道。一个偌大的殿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来应子桑容月的话。
杏花落,摇如雪。残阳隐,光影没。青鸟飞入檐,轻轻鸣声碎在风里。
八月之末,神人之主浔越无玉大婚,神人之境各处欢庆不绝,神主殿中更是热闹非凡。烟花放,爆竹响,声乐奏,宾客来往,殿前车辆纷纷,人马簇簇。
天放了亮,主殿中的侍者便忙起来。落雪醒了,外边的侍女还未进来。略一想想,突然想去主殿瞧瞧无玉,便赤脚下了床,走了出去。
落雪来到主殿,见无玉已着了新婚日的红衣裳,愈显得眉间朱砂殷红。落雪看无玉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咧嘴笑了。听得声,无玉瞧过去,见落雪只着了中衣还赤脚站在那里,走了过去,道:“好生着,也不怕凉了你。”
落雪一下子扑到无玉怀里,咧嘴笑道:“无玉,我想看你穿红衣裳的样子。”无玉一笑,道:“偏就是你这样闹。”说罢,抱起落雪,往偏殿去。
偏殿之中的侍女正急急找着落雪,见无玉抱着落雪来,不由松下一口气。无玉将落雪轻轻放在床沿坐下,接过侍女递过来的鞋,蹲下身子,给落雪穿了。
落雪唤了一声无玉,无玉道:“别闹,给你穿鞋呢。”落雪攥了无玉的袖子,笑道:“无玉,你真好看。”
无玉给落雪穿好了鞋,站起身,笑道:“那我来问你,子桑容月可是更好看?”落雪点了点头。子桑容月生得好看,犹如天间的神秀精灵。
无玉冷笑一声,又问道:“你喜欢哪个?”落雪一双盈润的水眸看着无玉,嘻嘻笑了,道:“无玉。”
听得答,无玉瞧一眼落雪,牵唇一笑,转身走了。落雪看无玉修长的身影愈远,咧嘴笑了。
待落雪穿上新衣,画眉点红唇,淡施粉黛,更美得若画中之人,倾城之姿胜天间绝色,叫人瞧了便要没了心魂。
“姑娘比天上的仙女还好看呢。”一个侍女道。落雪一笑,并不言语。握着海棠簪子,看簪头殷红的海棠,长睫微颤,将海棠簪子收进红袖中,又将红盖头盖上了。
锣鼓声响,爆竹喧天。笑语中,落雪被侍女扶着上了喜轿。一个老嬷嬷说了起轿,轿夫便抬起了轿子,往神坛去。落雪静静坐在轿中,听外间的热闹声响,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上没有半分喜悦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