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寺,有寺人过来,引着三人进了大殿。钟离丝锦接过寺人递过的香,落雪却不肯接。钟离丝锦道:“怎么不接?不祈福?”落雪摇了摇头,她不祈福,是不知给哪个祈福。走到殿门口,静静站着不动了。
钟离丝锦在佛像前拜了三拜,把香插了。门外有小和尚来寻落雪,道:“落雪姑娘,方丈寻你呢。”落雪笑了,道:“难为你们还识得出来。”这时候,落雪还戴着帷帽,遮了面。
小和尚行了一礼,说了句阿弥陀佛。落雪便随小和尚走了。沿着青石道过了几重楼阁。这一个时节,山上的桃花绽放依然,风飞花落,暗香盈鼻。再走了不久,来得方丈的禅房。小和尚在门外喊道:“方丈,落雪姑娘来了。”
“请了进来。”里边传来略显苍老的声音,沧桑却自有一番浑厚。小和尚推开了门,请落雪进。落雪走进房里,看得白须的方丈。方丈行了一礼,落雪亦行了一礼,摘下了帷帽。
方丈拿出一支浑体通透的白玉箫,问道:“不知落雪姑娘可知那一个白衣公子现在何处?三年了,公子未来,这箫便还在老衲这搁置。”
“他没了,又有了……”落雪看那一支白玉箫,心隐隐疼着,轻声道。方丈听了,将那一支白玉箫给落雪,道:“如此就是有的,劳烦落雪姑娘将此箫交与公子。”
落雪看着手里的白玉箫,玉箫自有温润之感,暖意微沁。默了一会,落雪行了一礼,辞了方丈。外边的正晴好,阳光暖暖地落下来,落雪握着这一支玉箫,纤指却一片冰凉。
再回大殿,钟离丝锦还在那。钟离丝锦瞧见落雪过来,笑道:“上完香再一瞧,你人竟没影了。外边一个小和尚告诉我,是庙里的方丈找了你。你往方丈那去,可有什么事情。”
“陈年的旧事情罢了。三年前,来了几回庙里,因有缘,便识得了方丈。这会子,正是要问一个旧事情。”落雪道。钟离丝锦道:“你香不愿拜,倒愿往庙里来,也是奇了。”
“我不愿,别人倒愿意。”落雪笑道。钟离丝锦便不再问,挽起落雪的手出了大殿。又逛了会庙,才回了。
回了右相府,落雪站在青瓦檐下,瞧着手里的那一支白玉箫,呆了半日。思了又想,还是运起轻功,去了左相府。
白纱动,香风行,红影乱,房里看着书的无玉一挑眉,知是落雪来了,轻笑道:“孟浪女,今儿是什么巧风,倒把你吹来了。”红影一动,落雪站在无玉桌前,看他一张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俊美无俦的脸,水眸微荡。
无玉放下书瞧落雪,道:“今日可乖乖吃了药?”落雪略一点头,道:“吃了的,你不必挂心。”听得答,无玉一笑,道:“你倒说说,我挂了什么心?”
落雪未答,将手里的白玉箫递到无玉面前,道:“无玉的。”无玉看那白玉箫一眼,并不接,道:“哪来的?”
“凉山寺。”
“那就是他的东西了,与我无什么关系,”无玉笑了笑,这一支萧他可识不得,不是他的,许是子桑无玉的。淡淡说道:“你倒不如把它埋在南山,给了他。”
落雪的手悬在空里,终不肯收回来,扇了扇长睫,道:“你是无玉。”
无玉看她倾国倾城的脸,她自始至终都念着子桑无玉。一声冷笑,道:“你那么喜欢他,怎么不跟着他去?”
听了这一句,落雪长睫微颤。无玉清冷的眸光直直落在她身上,冷冷的,像十二月里的冰刺,狠狠刺痛着她的心。她把玉箫放在桌上。他一双墨玉般的眸子盯着她,修长的手指夹起那支玉箫,翻指一折,那玉做的箫便碎了两半。
玉碎的声音清晰地响彻了一整个房间,落雪看那断了两段的箫,垂了凤眸,心微凉痛。
“只跟你说这一遍,莫再拿你的无玉跟我提,”无玉看落雪苍白的小脸,冷声道:“我是无玉,不是子桑无玉。”
夕阳淡色温暖的光透过窗子落进来,暖暖柔柔的。太阳又要下山了。落雪看窗外的夕阳,蓦地牵唇一笑。无玉看她淡笑的侧脸,她笑的很安静,不似以往的张狂肆意,细细辨去,一张苍白的小脸全然无半分喜意,苍凉凄清。
落雪转头看无玉,他的脸同子桑无玉一模一样,她知道他是子桑无玉,却又不是他。自从她见了他,从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总着一身墨衣裳,可子桑无玉总着一身如雪纯净的白衣裳,温柔干净。
他是无玉,清冷得不沾一丝烟火情谊。
暖风过,红影一闪,落雪消失在了无玉眼前。无玉看窗外一闪而过的红影,墨眸一冷,长袖一扫,桌上断了两半的玉箫被扫落,掉在了地上。
昏时,淮生自朝堂回来时,带回一本汉王府的请帖。犹豫着可要给落雪瞧,汉王即墨与落雪之事,淮生略有耳闻。他自然是悦意落雪入汉王府,好歹没人敢动落雪。只是依着落雪的性子,难办得很。正思虑间,落雪进了厅堂,笑道:“表哥想什么呢?”
淮生瞧落雪一眼,叹了一声,道:“汉王生辰,给了我一张帖子。”落雪坐下,笑道:“汉王?可是那个傻傻呆呆的傻家伙?”
“雪儿,不得无礼,怎能如此称呼汉王?”淮生轻喝道。话音刚落,外边传了一个声音进来:“无妨,落雪姑娘想怎么喊便怎么喊。”
一袭锦衣的公子缓缓步来,浅笑盈然,眉间气宇尊贵非凡,正是汉王即墨了。淮生赶忙拉着落雪行了一礼,道:“下官见过汉王。”即墨瞧一眼落雪,道:“右相不必拘礼,起来罢。”说罢,把眼瞧落雪。落雪瞧他一眼,牵唇一笑。
“不知汉王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淮生道,即墨笑道:“本王不告而来,原是本王的突兀,右相便不要推礼了。”
“不知汉王此次来府里,所谓何事?”淮生问道,即墨瞧着落雪,竟然移不开眼,淮生到底有些不安心。即墨一笑,道“即墨此次来,是想来寻落雪姑娘,有些话同姑娘说,望姑娘千万不要不待见我。”
淮生一瞧落雪,还是有些挂心。落雪听了,轻轻笑了,道:“我真是三生有幸,能得汉王亲自来寻。”即墨道:“是我三生有幸,能得见落雪姑娘。”落雪瞧他一眼,但笑不语。
“不知可否能借一步同落雪姑娘说些话?”即墨笑问淮生,淮生应了一声。即墨又问落雪:“不知落雪姑娘可有闲?”
落雪点了头。二人便来到花园之中,时是晚春,园里的花朵大约谢了。放眼去,无几朵花,倒是园里一树海棠亮眼的很,花红得张扬肆意。在青石路走了几步,即墨看落雪那张倾国倾城的脸,道:“敢问姑娘,姑娘为什么唤我傻家伙?”
落雪瞧即墨,绽颜一笑,霎那绝美容华,摄人心魂。即墨看着那一张脸,生生愣了。落雪看即墨傻傻愣愣的一张脸,笑道:“傻家伙,你道怎么叫你是傻家伙?”
清柔的声音响起来,即墨一下子回了神,道:“姑娘莫笑话我。姑娘生得神仙一般的模样,或许比神仙妃子还好看些。我见了,不由就发了痴呆。”落雪道:“你这样说,我倒没道理来笑话你了。你这会子来,怕不止来同我说这些。一并说了罢,我受得的。”
即墨听了落雪的话,犹豫些许,还是说道:“皇后娘娘。”听这四字,落雪一笑,并不意外,有本事让南国变天的汉王什么消息得不了?一时玩笑说道:“那你得了这个消息,可要把我丢回大佚去?”
“我不敢,姑娘来这里,原是不愿回大佚的意思,我怎么敢为难姑娘,将姑娘送回去?”即墨摇了头,道:“只是,我问姑娘一句,姑娘不肯做大佚的皇后娘娘?”
“不肯。”落雪道。即墨又问道:“姑娘不喜欢大佚皇子桑薄野?”落雪笑了笑,摇了摇头,道:“薄野是好的,只是,我是个不好的。”
“大佚皇在天下发了缴文,要寻姑娘。这会子,得了消息必定着人过季雨都来。原也是我的过错,拦了姑娘的马车,露了姑娘的身份。姑娘若不嫌弃,可来我汉王府。我定护姑娘周全。”即墨瞧着落雪,说道。
落雪看即墨,即墨此时看着她,神情真挚,无半分虚假意味。她只牵唇一笑,只言未语。
“不必汉王来挂心,公子自会护落雪姑娘周全。”传来这一声,一身白衣裳的北堂自小楼廊道缓缓步来,轻笑道:“十五日夜,公子要来寻落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