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中毒一事后,魏渊的身体虽逐渐恢复,但明显大不如前。
即便杀了栎阳宫内的庖厨和所有当日伺候的宫人,他的内心依旧不能安稳。
他内心的动荡,有诸多原因。
缟镫之耻、被人下毒,还有探子传回的消息,淮南侯祁瞻与汉襄王卢翊、庐江王云徵,私下里见过一面。
要知道,这三人都是当初与他一起平定天下时,大魏的开国功臣,若是他们三人密谋造反,那自己千辛万苦建立的大魏王朝,极有可能会被这三人的联军摧毁。
比起忧愁,他更恐惧。
每每想到此事,他在长安如坐针毡,也正是此时,广信侯班濯的一条献计,让他看到了希望。
魏渊以身体抱恙,思念淮南侯为由,召淮南侯入长安。
与此同时,北平王魏邵受魏渊令,南下前往广陵国,暗中监视淮南侯的一举一动。
若他接到圣旨后,启程赶往长安,便一路上在暗地里护送他,若他有所顾虑,不愿来长安,格杀勿论。
魏邵从宫中回来后,进了书房,将自己关在里面,不准任何人打扰。
白征没办法,只得去寻裴滢帮忙。
裴滢端起桌上的冰镇西瓜,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她敲了敲门,没有回应,便推门进去,谁曾想房间内传来一声吼:“出去。”
认识他已有半年,这还是裴滢第一次见他如此暴躁。
“魏邵,你怎么了?”
见来人是她,魏邵的脸色缓和了许多。
“你今早不是入宫了,陛下同你说了什么?你的脸色为何如此难看?”
“没事,我有些累,让我一个人待会。”
裴滢将冰镇西瓜放在桌上,看着他说道:“你这人最不会说谎,可是陛下说什么让你为难了?”
魏邵没有说话。
“自从前些日子陛下中毒醒来后,赐死了许多人,他的疑心也越发深重,伴君如伴虎,你若是有什么为难的,可以说出来,我帮你参详一二。”
“陛下派我去广陵国,暗地里监视淮南侯,让他奉召入长安。”
“淮南侯祁瞻?”
“正是。”
“好端端地,陛下召他来长安做什么?”
“我的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陛下吩咐,若淮南侯有其他心思,格杀勿论。”
“此事,你如何打算?”
“淮南侯同广阳王一样,都是看着我长大的叔父,我如何能下得去手?”
“那你不如装病,让陛下派其他人去。”
“不可,若是其他人,我害怕他都不能活着来到长安。”
魏邵的担心不无道理,若是他发现祁瞻有其他心思,他大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若是其他人,有极大的可能会直接动手,毕竟陛下说过,可以格杀勿论。
“那我和你同去,如何?”
“这次你不要去了,好好待在长安,我们坐船南下,很快便会回来。”
听到坐船,裴滢的眼睛里冒出了星星,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长安女子,她最喜欢的就是坐船游湖。
“坐船去吗?那我一定要去,求求你了魏邵,带上我吧。”
魏邵依旧坚定地摇摇头,谁曾想裴滢竟缠着他不放,万般纠缠后,魏邵无奈地点头答应了。
为了掩人耳目,他们扮做南下采买的商人夫妇,骑马至江夏郡后,在此乘船南下至广陵国。
江夏郡有长江、汉江两处水系在此交汇,郡内江河纵横、湖港交织,十分繁荣,与庄严气派的长安形成了鲜明对比。
时值盛夏,路两旁有许多百姓,将刚摘下的莲蓬与荷花,放在竹编的筐子中吆喝叫卖。
“魏邵,我想吃莲子。”
“好。”
一大包鲜莲子到了裴滢手中。
“魏邵,荷花很漂亮。”
“好。”
一大捧荷花到了裴滢手中。
看着江夏郡的热闹繁华,裴滢不禁感慨道:“若是长安也能有这般景象,百姓的生活,该有多好?”
“快走吧,今日南下的船只有一趟,错过了就要等到明日。”
裴滢将荷花塞给云柔,撕开一个莲蓬,将莲子的绿色薄壳用指甲划开缝隙,剥掉上面的白色表皮后,将莲子一分为二,取出莲心后,白色的莲子塞进了她的嘴里。
鲜甜脆口的莲子随着牙齿的咀嚼,落进裴滢的肚中,果真是人间美味。
船舱内,云柔与白征正在整理行囊。
“魏邵,你有没有注意到,这艘船上,也有几个来自长安的人。”
“你也注意到了?”
“他们一路上刻意与我们保持距离,但船只有一艘,他们若是不坐,只能等明日的船,所以他们今日,明显加快了脚程,先我们一步上了船。”
“这些人有蹊跷。”
“现在我们稍安勿躁,晚上让大家睡觉时都警醒些,后半夜,你去探探这些人的身份。”
“好,我正有此意。”
晚膳后,裴滢吃饱喝足,来到了船尾,适逢十五,月亮状如圆盘,挂在天际,月光铺满水面,船在水里行驶,如同徜徉在银河中。
裴滢坐在船尾,打开了今日在江夏郡买的芙蕖酿。
她将清酒倒进杯中,倒映着天际的圆月,忽想起李白诗: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魏邵看着她的闲情逸致,乐在其中,原本想上前与她一同赏月喝酒。
但他心中总是会想起裴滢那日说过的话,又失去了上前一步的勇气,只能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默默注视着她。
“老爷,您怎么不去找夫人?”
“夫人可能更喜欢一个人。”
听到这话,白征也不再多说。
后半夜,魏邵轻手轻脚地起身,看了一眼床上安睡的裴滢,他蒙上脸,悄悄地离开了房间。
魏邵取出迷烟,片刻后,他溜进了那帮人的房间,摸黑点燃了蜡烛,可映入他眼帘的,却是空无一人,他意识到中计,赶忙向身后看,一个黑衣人举起剑正朝着他劈来。
紧接着,黑衣人从房间的各个角落跑了出来,魏邵环视一周,约有七八人,不算太难。
烛火摇曳中,黑衣人逐个倒地。
魏邵从他们的怀中搜出一块令牌,在船上众人发现之际,撤回了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