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犹梦河清海晏,翻手风云也不过嬉笑人间。”
——《与妖书》
郊外荒崖山。
前不久山下新开了座道观,名为斩月,道观里头有个驱星教,教里有十八位道士坐镇,据说个个都能降妖除魔替天行道。先前狐妖皎娥一事吸引了所有火力,将晚虽在天下居吃酒时对这斩月道观略有耳闻,但当时也没往心里去。毕竟当朝皇帝现今年岁已高,为求个长生不老,对道教佛教在民间的发展也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它去,换言之是教百姓心中有个信念,才不至于做些出格之事。因此京都城郊外各地经常有些不知名的小道观小寺庙建立起来也不足为奇。
彼时,将晚正站在道观入口,见入口处门可罗雀,心底掠过一丝疑惑。道观里头也听不见什么风声,正犹豫要不要进去时,门后长廊处倒是缓缓走出一人,将晚定睛一看,发觉竟是个满面红光,神采奕奕的小道士。那小道士脚步有些悬浮,甚至不知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好玩的事,嘴里还边嘀咕着什么边笑着。
此情此景不论怎么看都诡异至极,将晚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壮着胆子上前一步抱拳行礼道:“道长留步!”
那小道士神情还略有些恍惚,听闻声响后一歪脑袋,转了转眼珠子,“咯咯”地笑着说:“今日关闭道观……嘿嘿……不迎客……”
将晚想了想,只得出示了大理寺的令牌,不容置喙:“还望道长行个方便。”
小道士却像是瞧着好玩似的,上前将那令牌一把抢过来,又往空中抛了几下牢牢接住,举止行为跟个垂髫小儿般,将晚看着一阵怔愣,连忙眼疾手快地把令牌夺回,语气硬道:“道长这是何意?”
“姑娘海涵。”门后又匆匆走出一人,是个年岁和这小道士一般大的道士,那道士看着倒是比眼前人行为举止正常了不少,只见他快步走至小道士身前拉住他,而后又朝将晚致歉,“姑娘莫怪,我这师弟从小就比常人痴傻些。”
将晚摆摆手,直奔主题:“无碍,但不知道长今日可否让我进道观一看?”
那道士也不急着作答:“不知姑娘想进我这斩月道观所欲为何?”
将晚见有机会,连忙扯谎,毕恭毕敬道:“无意冒犯。只是近日有些道观寺庙打着唬人的幌子骗取百姓钱财,前几日大理寺就有立案宗,我们也不过是寺卿授意前来勘察一番,还望道长行个方便?”
那道士盯着将晚看了半晌,就在将晚以为这借口没能发挥作用的时候,道士却开口应道:“斩月道观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请便。”
将晚不动声色地念了个诀将锁妖绳隐于腰间,笑眯眯地说道:“多谢道长!”
斩月道观里头倒是很稀松平常,若要说惹眼一点的,恐怕就是那堂间正中央放着一顶足有她人高的炼药丹炉。丹炉上方刻着幅阴阳八卦象——这是道观该有的标识,如此看也不足为奇。
将晚四周巡视了一番,见挑不出什么异样来,也不好意思再拖太长时间,便朝小道士打了个招呼就欲离开,转身时余光却瞥到那丹炉四足的下方有个小儿戴的长命锁。将晚趁那道士不注意,连忙念诀将那长命锁放在衣袖里,离去时又回头打量了几眼丹炉,却还是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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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鹤,你老实和我说罢,是不是……”
秦子山话还未说完,江逐鹤却轻轻抬眼看向他,眸色微动:“是不是什么?”
这人不按常理出牌,搞得秦子山一阵语塞,他张张嘴,话到嘴边,但就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江逐鹤见状,忍不住唇角微扬,轻轻笑出声来:“作什么这副样子?有什么不能问的?”
秦子山索性破罐子破摔:“这可是你说的!若换作从前我可是不敢过问这事的……”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试探地问出口:“你……对将晚那丫头……是我想的那样么?”
江逐鹤早就猜出来他要问什么问题,因此倒也不惊讶,反问道:“你觉得呢?你从前不还号称我是什么事都瞒不住你么?”
秦子山撇撇嘴:“你这话说了跟白说有什么不同?你这心思真是比女儿家的还难猜!”
“是。”江逐鹤也不再拐弯抹角,眉目却依稀染上一缕自嘲和悲伤,“我拿自己……也没办法了。”
秦子山踩着簌簌作响的落叶,颇为感慨:“看来我猜得不错。”他又替好友为这事发愁起来,“你怎么不把这事说开呢?万一那丫头也……”
“不会的,子山。”江逐鹤敛眉,轻声说,“我人木讷,又不解风情,好多话到嘴边一说出口就变了味,她也只将我看作知己。”江逐鹤顿了顿,释然道,“我虽不甘,但能这样护着她,也是极好的。”
“我倒觉得那丫头对你的情谊,可不仅止步于知己。”秦子山笑得有些暧昧,话罢还作势拿扇柄捅了捅江逐鹤的胳膊,“回头我帮你套套话?”
江逐鹤一瞬间有些迟疑,最终还是缓缓摇摇头:“不可。太唐突了,当心吓着她。”
秦子山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江老板你真的假的啊?就咱们将姑娘那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儿?入了玄境就跟去天下居吃酒似的,还有什么事能吓着她?”
“我说不准就是不准。”江逐鹤正色道,“现如今也不该提儿女情长,她会不高兴的。”
秦子山顿觉气结:“不是吧江老板,是你疯魔还是我疯魔了?还没结为并蒂莲呢就这么护着了?你从前都没对我这么小心翼翼过!”
江逐鹤无辜道:“你又不是她。”
秦子山忽而觉得这天地一瞬间在旋转,晃得他心口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