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
焦鸿终于将自己结婚的消息给了松海的朋友,木青夕知道了。
木青夕是焦鸿在松海的梦中情人。既然是梦中情人,就是说二人认识,但没有多说过话,只是淡淡的点头之交而已。
木青夕知道这些,因为焦鸿和她共同的朋友都知道这些。
但这两个人就这样继续点着头。
那时的焦鸿多愁善感,工作繁忙,亲近良人乏术,而男女关系又多数依赖于男人的主动,女人多是被动着的。所以他们始终就这样保持着。就连离别松海时,想对木青夕说的话,也只是趁她在场时,表达给了他们共同的朋友——那时她背对着他在工作,他给朋友说着,眼睛却看着她的背,他分明感觉她是在用心用力地听着自己的言语。
焦鸿在松海市时,经常觉得周围都是美景,一个巷子,一排路灯,一条柳泾,都是诗意,因此也写了很多诗意的话发在朋友圈中。但自从离开后,他几乎不再发朋友圈,尤其是诗意的朋友圈,他不是无从诉说自己的情怀,而是已经没有了诗意情怀,其他地方的人情风月花草树木对他不甚敏感。
但木青夕的朋友圈一反之前的小激动小确幸风格,而开始引用诗词歌赋了,其中当她登上黄山看到云海漫漫、山隐其间时,发表下了“银海光宽,何处是超然”的朋友圈。
焦鸿以为是给自己的,因为这首词的后面两句是“知道故人相念否,携翠袖,倚朱阑”,而前面则有是“雪意留君君不住,从此去,少清欢”。
虽然有此感觉,但他仍然不敢争取。他觉得可能是自己太过自作多情,误会了,可能人家是写给别人的。
将婚讯传递到松海的朋友后,引起了那边朋友们的争相八卦,纷纷要求看焦鸿妻子的照片,要了解她的背景。焦鸿早已把他们当成了自己部分家人,所以也不避讳地一一做了解答。
一两天后,木青夕的朋友圈只限可看三天之内的了。
焦鸿以为是针对自己公布婚讯。毕竟之前都能看到半年甚至是全部的朋友圈。
现在他才开始敢有点肯定她朋友圈后来变得诗意,很可能是受自己的影响,或者故意模仿自己的,给自己以暗示。但他仍旧不敢确认,毕竟自己已经回北方了,短时间内很难返回松海,她也不会来到京城或者中景;毕竟之前就对自己“爱答不理”,即使是表象如此,未必真心,可能只是矜持;毕竟自己是已经要结婚的人,不可能像演影视一样在婚前舍弃一切来逃婚、悔婚;毕竟……
或许她的诗意只是偶然正好,与自己无关。
再后来,便再也看不到她的旅游照出现在朋友圈。她已经几乎不发朋友圈了,偶尔发一下也是转发的一般文章。朋友圈里已经看不到那个全世界到处游玩儿摆拍的女孩儿了。
此时,焦鸿不得不扪心叩问,自己当初故意将婚讯发给松海,并且将喜糖送到,其实就是给她一个人的。
有一天,焦鸿看到她在朋友圈里点赞了一个朋友的布景豪华的梦幻婚礼,他心中咯噔一下,当初在松海市时的深深的落寞又涌了起来:他知道她或许也期望这样的梦幻婚礼,她期望过不必操劳房贷杂扰的殷实生活。焦鸿觉得自己满足不了她的梦幻,自己不喜欢那样的精致,更倾向于踏实朴素,自己也满足不了她单纯无忧的生活,在松海没有那样的经济实力购买一套像样的房子,也不敢大把花钱行游世界。即使自己经过几年耳濡目染,接受了这些观念,但他的原生家庭也很难或者肯定融入不到其中来的,毕竟生活习惯、消费习惯差异太大,虽然他自己很反感自己父母的落后观念和习惯,但却放弃不了这个家。他不希望未来的家庭因为父母和妻子的观念和习惯的矛盾和冲突搅得混乱不堪,他看过太多这样的案例了。
焦鸿想,或许她不高兴,是因为失去了我这个追随者,而不一定是真的喜欢自己……
但焦鸿随即又想到自己是因为有了现任妻子,所以不太在乎当年的追求,如果真的和木青夕在一起了,那也会设法去弄一个那样能梦幻的境界,也会和她一样花大把的钱周游世界,来认识世界,拓宽视野。
焦鸿不知道,他给自己找了很多借口,都是基于自己对木青夕的点头之交的接触及朋友圈内容猜测而来的性格或习惯的,其实他一直没有接近过她,根本不了解对方,如何定性?所以所有的思考可能都只是自己逃避的说辞。
他当时更不知道,爱情就应该追求纯粹的两个人的感情,而不要考虑家庭或其他因素。
现在的妻子也不能融入自己的家庭,也是和家人存在各种矛盾和冲突,甚至他和妻子的八成的争吵都是由妻子对他父母兄弟姐妹亲戚的不信任或者看不惯导致的。而结婚以前,焦鸿通过她的言行,以为妻子会很容易融入家庭的,因为刚认识时妻子说过,家庭的不和谐,很多都是儿媳妇导致的。
焦鸿当时便以为她会是一个贤良淑德,体谅家人、懂事的儿媳妇,但结果婚后却一反当初的态貌,成了一个让自己常感寒霜冷雪、刀砍剑刺、不想回家面对的女人。
焦鸿自从背离自己所钟爱的松海后,便少了清欢,有的只是打着“责任”的名义给别人活着。
他屡屡感到:因地不真,果遭迂曲。
青夕啊!是我自己错了!焦鸿全身发抖,仰俯失状,无语泪噎。
银海光宽,何处是超然。焦鸿已自认无法超然于这俗世种种。
焦鸿想着自己和木青夕的关系,想起一句诗:天长堤两岸,月波在湖心。——我的心在湖里了,她的呢?这境地,或许活该只有自己在里面?月亮啊,能给我捎话,我想她了啊!
焦鸿想到李渝,他更多地是喜欢他的貌,貌衰则爱意便有所折扣,而对木青夕,有种不必言说便觉得心灵契合的魂,他能感觉得到。
回忆曾经,焦鸿一度想要在松海安家,这,如今已成了一场清梦。
蓦然之间,木青夕或许成了他在松海市的一晌幽梦。
往事如烟似梦,转眼岁月匆匆。焦鸿问自己:我曾经去过松海市吗?我曾经认识过木青夕这个人吗?他突然觉得一切都不真实了。
“我的家在哪里呢?”
焦鸿想这些的时候,夜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