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知道我这次来的目的的。”
见到蔡兴望向蔡琼，彭青一愣，随即说道：“你说的这个年轻人，可能是我最后的稻草。”
“在收到病危通知消息的时候，我也没有瞒着他。”
蔡兴投来了不理解的目光，知道彭青说的他是指他儿子。果然，彭青直接说道：“这孩子，虽然才十多岁，但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所以不用瞒他。他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什么表情都没有，就跟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似的。”
“你也是当爸的人，应该能明白我当时的感受。”
“你说，我这奋斗了一辈子，换来这么一个结果，到底值不值？”
彭青眼中的血丝更重了一分，蔡兴甚至看到他的手在颤抖。
早年，他陪孩子的时间非常少。
这个老同学，蔡兴很懂。知道彭青的表面，看起来再怎么沉稳和冷静，都不能代表他的内心真的情况。
而如今，就连这个人也掩饰不住他内心的情感变化。
值吗？
这个问题，蔡兴也一直在思考。
唯一不同的就是，在他们家，生病的那人，是他自己，而不是他的儿女。
不然的话，他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但那个孩子，才是最可怜的人。
彭平安，是彭青的儿子的名字。
非常普通，但却代表了彭青和他老婆最深切的期待。
可惜，这份期待并没有实现。
“那个王建......在他们村子里，从这里过去也就半个多小时。”蔡兴说道：“要是你急的话，我们今天去找他。”
“或者让他来这里也行。”
蔡兴刚说完，就被彭青打断了：“算了。”
蔡兴一愣，不明所以地说道：“怎么？”
彭青扯出一张苦笑的面容，低声说道：“让平安多休息几天吧，之前一直躺在病床上，难得出来走走.......”
顺着彭青的视线，蔡兴转身看向了身后，彭青眼里只有他这个儿子，不然也不会连公司都没去。
嗐。
蔡兴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些年，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过来的。
他多少明白了一点，在彭青心里，虽然还有着治病的希望，但只怕也没剩多少了。
绝望只怕已经占据了这对父子的内心，即便有他的推荐，有了王建这么个医生人选，但其实彭青自己都没发现，他其实是怕了。
是的。
蔡兴从彭青的眼神里，看到了畏惧。
他对这个老同学可是熟悉的很，这么多年以来，即便是公司接近破产的时候，也没能击溃这个男人的信念。在今天以前，蔡兴都不知道彭青字典里有绝望这个词。
不过也是没有办法，彭青至少还有一点点希望，可.......
蔡兴看向彭平安，虽然他和蔡琼聊天的时候，是在笑。可蔡兴在他眼神里根本看不到光亮。这也是蔡兴之前会在这个少年身上，感受到幕气死气沉沉的主要原因，因为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本该是青春正朝气的时候.......
彭青说道：“我已经很久没看到他笑了。”
“所以.....至少让他歇一天也好。”
说完这句话，也不等蔡兴多说，彭青朝着自家儿子的方向走了回去，和蔡琼对视了一眼，轻笑之后，便在轮椅前蹲了下来。
“你们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彭青摸了摸彭平安的头，紧接着开始整理彭平安身上衣服，将部分暴露出来的皮肤遮上。因为那里青紫的皮肤十分明显，在手肘部分，还有明显的置留针留下的痕迹。
而这些伤痕，都是这个十四岁少年身上的痕迹。彭平安的长相十分清秀，加上生病的缘故，其实从外表上看，他最多也就十岁。
男孩本就比女孩发育的晚，加上病态，在外人眼里，彭平安就是个没发育的小孩。
很短的寸头贴着他的头皮，太阳穴处还有一个圆形的印记，不知道是脑电波的杰作还是什么。
总之，这孩子的身体，看着都带着疼。
见到彭青过来，彭平安却是扯出了一个笑容，回道：“爸，我和琼姐在说学校的事情。”
学校......
彭青眼里闪过一丝心疼，毕竟自从彭平安的病，在十岁发作之后，他就和学校绝缘了。
要是还有机会，他一定要让孩子享受他该有的生活。
彭青也挤出个笑，和蔡琼配合着跟彭平安聊了会儿学校的事情。
这一天，彭青和彭平安都在蔡家呆着，一直到下午才各自休息。
他们的房间在蔡家别墅的二楼，开窗阳台正好能看到后面的山景。
这个时候，雾气回来，远处的山巅都是云雾缭绕。
但蔡家的别墅地理位置很好，不仅有好的风景看，还能保证没有湿气侵蚀。
彭青坐在旁边，和彭平安一起看着山里的风景，低声解释道：“你蔡叔叔他们家，修这个房子的时候，找过风水先生，所以他们这地方好啊，能挡住山上躺下来的雾气，减少很多湿气的侵蚀，真正是个好地方啊。比我们在国外那破地方，好多了。”
“你看看那边。”彭青指了指远处的山，“绕过那个山，没多远有个道观，我小时候还去过。”
彭青说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主要是他以前和蔡兴一起下乡的时候经历的事情，甚至还提过一些倒斗的。
彭平安一直安安静静地听着，偶尔拿着呼吸机吸一口。
“爸！”
“怎么，氧不够了吗？”
彭青急忙说道，人都已经站起来了，却不料彭平安只是说道：“不是，就是有些话想和你说一下。”
“我想了很久了。”
听到这句话，彭青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只听彭平安继续说道：“你和我说来这里修养，其实是骗我的吧？”
“啊？”
“其实这么多年下来，我已经习惯了。”彭平安的语气十分平静，平静的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我这病治不好了的，没必要再去找医生了。”
彭平安受够了。
“我身上的这些痕迹，我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因为检查，还是因为生病才有的了。”
“有这么多专家和教授，要是能治好，早就治好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但少个医生，我就能少受一份罪.......”
彭青身子顿了顿，低头便看到了平安眼里的神采。
“我认命了，爸。”
彭平安脸上露出个笑容，可彭青却没有感到任何的开心，此时他的心，仿佛有刀在扎。
他知道，平安能说出这种话，基本上已经是选择了死亡。
看到彭青的表情，彭平安的笑容扯的更大了，继续说道：“就这样，能活多久算多久。”
彭青皱着眉，拳头握的特别紧，不敢给彭平安看到自己的表情。
通红的眼眶里，满是泪水。
“行，爸出去一下，你有什么事情，就和蔡叔叔说。”
彭青逃掉了，不敢让孩子看到自己崩溃的样子，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话去面对孩子的这些话。
哪怕他儿子得的病，真的是什么白血病或是癌症的，他至少心里也有个数，能有个治疗方案。可......
逃站在房门口，彭青捂着脸哭了一会儿，然后跑到一旁洗了把脸，这才顶着一双红彤彤地眼睛出了门。
他表面上答应了，因为彭平安的身体确实是已经经受不起摧残，但他还没完全放弃希望。
这次来找王建看病这个事，他确实是并没有告诉平安的。
彭青有个想法，因为万一王建不行的话，至少平安不会再经历一次希望和失望。
所以饭后，将平安托付给蔡兴和蔡琼两人，他便单独出了门，目的地就是王建的诊所。
他需要亲眼见见这个年轻人，无关医术和人。
只是因为要顾忌平安的心情，他觉得这次无论怎么样都得和王建提前聊一聊。
出了蔡氏豪宅，夕阳的余晖洒在彭青身上，夏日的暖阳，像是一道利刃，刺破了他满是绝望的心，给他带来了些温暖。
若真有办法，那是万幸。
若没有办法，能让孩子少点痛苦也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