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昨晚撞见牛有铁，牛进财就几乎一晚没睡，眼里脑里全想牛有铁打死的狼和野猪，嫉妒，他除单纯怀疑牛有铁枪法，其实更关心山里情况，现还能不能进，他坐不住。

　　这年代没天气预报，也没人知山里情况，就很让进山猎户头疼。

　　即便村里雪下不少，他多少知些雪况，可山里……嗯，雪肯定下有一人高，那么厚雪，牛有铁这家伙怎还敢进？不怕死？

　　总之越想越乱，自己好不容易才找到野猪道，才刚开张，结果就……哼，给这家伙捡便宜。

　　罢了罢了，看现在，牛有铁这家伙要真有啥偏门捷径，真有那顶天本事，找上他一起打也不算坏。

　　自己可不想因场大雪就让别人把好处捞空。

　　昨晚因为嫉妒没把话说清，不然自己现早都进山了。

　　来时牛有铁一家不在，门锁着，他一直等，现天都快黑，心想牛有铁他狗日应该回来了吧。

　　牛进财已走进院子，他绱手低头，躬腰，为避迎面风吹，还把脖子缩进领口，这极致寒冷，令他每走一步都感觉受罪。

　　“狗日的地庄。”

　　他不喜欢地庄也是这原因。

　　远远，赵菊兰看到牛进财来，就急跑进窑告诉了牛有铁。

　　她知道村长日理万机，一般不轻易往闲人家串，要看到村长来，那一定有事，要么是上工时偷懒或哪没做到位，要么是要被分派任务，这任务一般不简单，都是社员不愿干的“脏苦累”。

　　但这刻，赵菊兰知道对方定是来询问关于打猎的事，毕竟生产队解散了。

　　“我知道他会来。”

　　看着紧张的赵菊兰，牛有铁脸在微微笑，一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淡然。

　　牛进财进门看到赵菊兰紧张兮兮，他话匣打开，调侃，“你两口子鬼鬼祟祟，干啥？”

　　看看赵菊兰，又调侃，“赵菊兰你偷人牛啦？”

　　赵菊兰忙赔笑，“咦，我和我娃他达刚还在说谁的鞋叮叮咚咚响，原来是他进财达来了，快进快进。”

　　牛有铁主动揭开被子，示意牛进财上炕坐，牛进财没立即回应，他习惯性把窑环视一番，眼神中略带不屑。

　　“快，快上炕去暖，瞧，把他进财达耳朵都冻红了。”赵菊兰十分客气。

　　“嗐，赵菊兰你劳动偷奸耍滑，说好听话可真有你。”牛进财回应道。

　　随后他把绱袖管里的手拿出，合一起吱吱摁响，想上炕却因顾虑什么，正在犹豫，但脚像猴啃，最终还是上炕坐下。

　　“菊兰，你去热几个馒头，炒俩菜，我和进财哥喝上几杯。”牛有铁看看赵菊兰说。

　　“嗯。”

　　赵菊兰走开。

　　牛有铁把专用来招待客人的洋烟拿一根递给牛进财，问：“哥，咱明天就进山去么？”

　　“是，你给咱带路。”

　　见牛有铁直接，牛进财也不绕弯，直奔主题道：“打到野猪，就按规矩，该咋分咋分。”

　　说完看牛有铁仍一脸淡定，在看自己，牛进财就很不习惯，想哪怕是头驴听自己讲话不紧张低头也该点个头啥的，没想这家伙拽上天了，村支书跟自己讲话都不带这样。

　　他只好说下去，“你放心，哥不会让你白跑，咱按行规，多劳多得，见者有份，你没意见么？”

　　“能行，有啥意见。”牛有铁干脆回答，他喜欢牛进财这种公事公办风格。

　　随后，俩人便扯日常，完后牛进财便聊些打猎往事，当然都是胡谝，牛有铁知道但认真听着。

　　牛进财说：“打猎，咱就拿打野兔说，我只要一看野兔粪便我就能知道野兔大小，从粪便新鲜程度我还能判断出野兔大概在多久前出现过，从山边草木的歪直程度我还能找到野兔道，所以你看我平时打那么多野物，是有原因的。”

　　牛有铁听得尴尬，却连连点头称赞。

　　“那你呢？你不就打到一头野猪么。”牛进财笑着挖苦。

　　“就是，我运气好。”牛有铁笑道。

　　牛进财象征性瞪牛有铁一眼，然后停下开始喝酒。

　　牛有铁陪喝一杯，然后调侃他。

　　“哥，话说你已经打那么多野物，应该够你一家四口人吃了吧，咋还要打？”

　　牛进财笑笑，反调侃，“瞧你这话说的，你见过谁家因为麦子大丰收就不种地？”

　　说完他又喝一杯，长长呼出浊气。

　　其实他心里也有苦。

　　当初生产队解散分财产，自己因为跟弟弟牛进福学会开拖拉机，心一热就花一千五百块钱，把生产队的旧拖拉机给买下来。

　　当时拍卖，其实就几个社员在嚷价，因为其他人驾驭不住，而且这种不吃草东西也不能像牲口一样攒粪，买后还要花钱再买个大柴油桶去供销社打柴油，怎么算都不值当。

　　结果就这情况，他居然还阴差阳错出了高价，而这其中有八百多都是他贷款补的。

　　现在机子还僵在他家烂柴棚里，天寒地冻，他多次尝试打火都没用，机器像瘫痪一样，令他又气又恼。

　　为此后来他媳妇还多次跟他吵，媳妇动不动就拿拖拉机说他，说别人都聪明，知道抢着牵大骡子大马，你反倒弄了大多数人都不想要的烂货，你哪怕是牵一头牛崽子回来我都不说啥，牛进财就回怼说：“你一女人家你知道啥？我买拖拉机咋啦？他们那些人想买还买不到哩。”

　　确实，当时没几人买得起拖拉机，牛进财买到手后在村里村外都引起不小轰动。

　　总之作为村长，牛进财曾在生产队呼风唤雨，顺风顺水多年，结果一朝回到解放前。

　　现他又要勒紧裤带过日子，农闲时打猎赚钱偿还点贷款，至于那机子能不能让他翻身，目前不好说，只能听天由命。

　　牛进财贷款买拖拉机的事，是后来牛有铁从一外村人口中得知。

　　这刻，他没戳他那张令人尴尬的窗户纸，看赵菊兰还没炒好菜，他便喊牛进财再喝一杯，酒能压惊，喝下去心里畅快，想事情也大度。

　　菜好了，赵菊兰端上来。

　　两个菜，一个是凉拌野猪肉，另个是猪油炒鸡蛋，在这年代都是大菜。

　　野猪肉是牛有铁打的不提，鸡蛋是亲戚六人来看赵菊兰时拿的，自己舍不得吃，现拿出来招待客人。

　　饭快吃毕，牛进财简单给牛有铁交代一下打猎前准备，他是严谨人，不会像牛有铁那样冒冒失失。

　　“铺盖卷，麻绳，水壶，干粮，开山刀。”牛进财细细说：“洋火，洋酒，打火机，还有小锅，这些你不陌生？”

　　“知道。”

　　“另外，还有你家什么球来着，带上，这我不说你应该知道。”

　　“知道。”

　　牛进财笑笑，怕牛有铁误会，接着他又补充说，“俗话说，野猪不怕锣鼓敲，就怕狗来叫，你知道——”

　　“知道，还有啥？你说我听着。”牛有铁不耐烦。

　　牛进财也看出来，他深吸口气，“好，就这样。”

　　随后他起身下炕，要回去，看到牛有铁，他感到伤眼，不过出门时他感谢了赵菊兰，夸她厨艺好，人好看，又善良。

　　牛有铁还在挪腿下炕，赵菊兰已追送出去十米。

　　牛进财回头说：“送啥送啥，外面风冷赶紧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