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咱得懂得感恩
凌宏伟进门时,家里的晚饭已近尾声。
母亲张美凤已经收拾下吃过的碗筷,坐在炕沿上等老伴喝完。
炕桌上,只剩下半小碟炸花生米和那碗咸菜。
父亲凌占山的酒壶已被从搪瓷缸里拎出来,站在一旁。
白瓷酒杯里,只剩少半盏残酒,父亲正一手玉米饼,一手捏着酒杯,恋恋不舍端详着。
听见凌宏伟的一声吆喝,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口。
门帘挑处,凌宏伟手举粮本,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母亲张美凤麻利地下了炕沿,一把夺过粮本,迫不及待地打开。
坐在炕里,正端着烟笸箩帮父亲卷烟的妹妹凌铁梅,丢下手里的东西,凑了上来。
趴在炕桌的一角,正写作业的弟弟凌宏军,也过来抻着脖子看。
父亲凌占山这才一扬脖,喝干酒盅里的酒,把手里那点玉米饼丢进嘴里,三两下咀嚼着咽下,转过脸来。
母亲张美凤端详着手里的粮本,反复看了看,脸上乐开了花。
“真的,这是真的。”说着,把粮本递给老伴。
凌占山捻动粗糙而干裂的手指,翻到存粮页,看到上面的细粮余额,眼角眉梢也酿出笑来。
他看了看凌宏伟,微带潮红的脸上皱纹绽开,“你小子还真有本事,说补就补回来了。呵呵……”
不善言辞的凌占山向来吝啬表扬,尤其是对孩子们。
在凌宏伟的记忆里,自打上学后,家里父亲的表扬多半给了他。
主要原因自然是诸如成绩“双百”、“三好学生”以及“优秀红X兵”之类的。
因为办事得力而被当面夸赞,在凌家却是第一次。
受此影响,母亲张美凤在凌宏伟身后,轻搡了他一下。
“可不是,我还以为咱家真的要吃三个月的粗粮呢,没想到,二子还有点办事的本事。”
凌宏伟很受用地转身,冲着母亲一笑。
妹妹凌铁梅把粮本从父亲手中抢过去,左右看看,又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嗯,是新的,一股塑料皮的味。”
“上面的细粮我加加,哇,207斤。”
“二哥,你真行!这么快就把细粮都补回来了。”
眼珠一转,看着凌宏伟突然道:“二哥,那个邻居郭霞姐除了脸上有点雀斑,长得还真不错。”
“要是她不订婚就好了,唉!可惜了……”
凌宏伟的脸腾地就红了,把眼一瞪,对着妹妹呵斥道:
“你个丫头片子,在胡说些什么?”
“人家可是帮咱办事了,你在背后这么说人家?”
凌铁梅把脸一绷,认真的说道:
“我说的就是嘛!要不是为了她那份粮所的工作,她也不会答应嫁给那个什么公社副主任的瘸儿子。”
“挺好的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真为郭霞姐感到不值。”
“一个粮所的破工作,有什么大不了的?要是我,宁肯没工作,也不将就。”
母亲张美凤申饬道:“死丫头,你才多大,你懂什么?”
凌宏伟也在一旁揶揄,以掩饰自己的脸红:“就是,小丫头片子,婚姻大事,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
弟弟凌宏军趁机拿到粮本,感叹道:“这下好了,咱家不用天天吃窝头了。”
父亲凌占山从烟笸箩里拿起一根卷好的纸烟,划着火柴点燃。
深吸了一口,看着二儿子道:
“二子,这次可多亏了老郭家那丫头,找机会还得再谢谢人家。”
母亲张美凤一听,有些不乐意,“怎么,还谢啊!刚才那两网兜东西,少说值个四五块钱,那可是你三天的工资呢?”
“再说,她也没把咱家的粮食都给补回来,上面原来还有一百多斤粗粮呢!”
母亲又开始心疼起本不在乎的粗粮了。
“妈,是我不让她补的。”凌宏伟急忙替郭霞说话。
完全是一种感情上的本能。
父亲凌占山对老伴的态度无奈地摇了摇头,“那些粗粮没就没吧,反正咱家有的是,根本吃不了。”
他是指堆在西屋满炕的玉米棒子。
去年秋天,张美凤冒雪从罢园的地里遛回来,还没来得及脱粒磨面。
“哼,那是我辛辛苦苦弄回来的,又不是粮本上的。”母亲张美凤一贯的得理不饶人,或者希望得到更多。
父亲凌占山见此架势,不想和她争论,否则,就会演变成无由的吵架。
转过脸来,对凌宏伟道:“不管怎么说,老郭家这丫头这次帮了咱,咱心里得感激。”
“你也长大了,将来参加工作,在外边办事,咱得讲礼数,懂感恩。”
“只有这样,别人才愿意和你相处,需要时,人家才愿意帮你。”
凌宏伟点头,“嗯,爸,我记住了。”
母亲张美凤见说起这些,不再插话,收拾炕桌上的酒具下桌。
……
夜半时分,凌宏伟被开门的声音吵醒。
他顺手拉了一下墙边的闭火拉绳。
头顶那盏二十五瓦的白炽灯亮了。
“哥,回来了。”
“嗯,把你吵醒了?”哥哥凌宏刚就势坐在炕沿上,一边脱着水靴,一边问。
凌宏伟坐起,靠在墙上,待凌宏刚缩腿上了炕,才问:“今天感觉怎样?”
“累啊,太他妈累了!”凌宏刚把身体放直,用力伸了个懒腰。
凌宏伟从他丢在炕边的衣服里,掏出迎春烟,丢给他一支。
自己也拿出一支,划着一根火柴。
凌宏刚立马爬起,就着火点燃。
两人各自吸了一口,吐出烟雾。
凌宏刚看着他问:“啥时候学会的?”
“早就会,就是不喜欢抽。”凌宏伟熟练地吐出一个烟圈,任它向天花板飘去。
凌宏刚深吸了一口,若有所思道:“二弟,我不是不愿意上班,实在是挣的太少了。”
“就说我吧。接了咱爸的班,看着好像有了正经工作,可就算转正,二级工也就41块5,长到三级工才48块。像咱爸,拼死拼活累了一身病,也才七级工90块钱。”
“你也看到了,我们填大坑,随随便便输赢都是百八的……”
“得得得,哥,你那叫赌博,能算是正经事儿吗?”凌宏伟不想让他说下去,急忙拦住道。
“你管它正经不正经呢?只要能捞钱就行。”凌宏刚并不服气。
这一问题,兄弟两人多次相争,每次都无法分出胜负。
但今天,凌宏刚的对面,是重生而来的凌宏伟。
虽然还是弟弟的躯壳,可里面的智慧却不一样了。
凌宏伟沉默了片刻,突然道:
“那好,哥。如果有这样一件事,既正经,又能帮咱赚钱,你愿不愿意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