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过半,天气依旧燥热。
舒严跟个傻子一样,大中午的还跑出来打篮球。当然,傻子不止他一个,我也坐在球场边的花坛,喝水的在手微微颤抖。
舒严上完一个篮,随后满脸笑容的看着我说道:
“哈哈,老陆,你现在都虚成这样了吗?”
他脸上每一块肌肉都写着嘲讽二字,气的我真想上去抽他,却也只是无奈的说道:
“唉!老啦,不行啦。舒严,你这次准备在家待几天?”
“最后一天再回去,那南京多待一天都是钱呐!”
“那倒也是。哎,对了,明天是我生日,我看最近鞋子都蛮便宜的,你这出去工作都挣钱了,是不是得送……”
“送你个球子,起来打球。”
舒严说着话,一把将球扔了过来。我接住球,起身上场。之后便是两个菜鸟的较量,没什么可说的。
……
天黑,回家。
骑着车,风吹过来,总算是有些凉意。电瓶车很破,村路坑洼,车子哗啦啦响,像七旬老头在狂奔时手中拐棍敲地的声音。
这小车在我家待了很久,快要比我久了。
大概七八年前,我进城读职高,家里买它想用它来接送我,可到最后它也没进过一次城。
到家。
爸妈正在客厅玩手机,见我回来,便问球场人多不多,我答不多,他们的反应与我答多时一样。
上楼回卧室,拿出兜里刚买的烟,放进床头的书包里,心中庆幸刚才没露馅,短裤的兜很浅,装上烟会鼓出一块来。
没烟,是今天打球的主要原因。
父母其实是知道我抽烟,但不喜欢抽烟的人,所以,我尽量不让他们发现我抽烟。出门买烟,自然也得找个借口。
坐在床上愣神。
这大半年来一直在准备考研,在市里租了个小房子,长时间的昏暗、封闭,我变得有些木。
这次中秋回来,想着放松一下,却总是恍恍惚惚,无所适从。
打开手机。
屏幕上没有任何讯息,连状态栏的广告都没有,仿佛与世界脱钩了。自我安慰性的看了一眼时间,还是息了屏。
汗慢慢凉了下来,我蹒跚着,走向卫生间。出了卧室门,不经意的看向后窗,后窗的视野很好,一眼望去,落叶凋零,边野丰收。
窗下是我爷爷家,原本住着我爷爷和他的母亲,也就是我老太。可现在,只能看见我爷爷一个人的身影了。
洗澡。
人在洗澡时仿佛思维会很活跃,此刻,我就想着去年的事。去年我老太去世,我不知道应该装成什么感觉,因为我没有感觉。如果我是加缪的话,也许会写出《局外人2》。
思绪乱飞,无端地回到年幼时。我和爸妈远走河北,落地时未出正月,所以连吃了一周的流水席,至今也不知是何风俗,或许只是过年前后多有办喜事的吧。
那一周,我学会了当地的方言,看来还是小时候脑子好,现在若是再学方言,一周怕是不够的。唉,我要是从小就学了英语该多好,现在也不至于那么头疼。
洗完澡后,正巧我妈叫了我一声,大概是晚饭好了。
饭桌上。
我只顾风卷残云,父亲看着小网红直播唱歌。母亲说邻村有个人肺癌离世了,和我们家有些亲戚关系,过几天我家要去人吊唁。
我顺嘴问了一句这人叫什么,母亲说出了一个我确实听过的名字:
“陆文朴啊,是不是还教过你?”
陆文朴是我小学班主任,辈分上我还要叫一声叔叔。不过,对此我并无伤感,也告诉爸妈烧纸我不会去。
……
次日醒来。
父母已经上班走了,家中留我一人,迷迷糊糊下楼晃进厨房。
一个空碗,我爸的早餐,昨天剩的面条。我妈没有吃早饭,她怕胖,怕得病。
洗锅刷碗,煤气打开,烧水下面。
飞快的吃着面,因为我准备去赶集买些东西,毕竟生日嘛,还是要犒劳一下自己的。
从做好到吃完,约摸半小时。
碗放进锅里,倒上水,等着一会儿回来的时候在刷。
上楼回房间,穿好衣服,拿起手机,我看见手机上有条消息,是舒严约我今天继续打球。
……
集上人很多,毕竟中秋节。
二斤炸鸡锁骨,十几块钱炸串儿,两瓶冰镇河南产的菠萝啤,算是齐活。
五年前我十八岁,当年就是这一套玩意儿。
买好回家。
把狗抱到二楼,我啃鸡锁骨肉,他啃鸡锁骨。
前后窗打开,过堂风阵阵,喝下一口菠萝啤,真是凉爽非凡。只是太过寂静,从小到大,村子始终寂静,静得人心冷。
五年前的情景与今日相仿,同样的一人一狗,安静平和,怡然自得。那时的我意气风发,潇洒自在,非今日可比也。
那时,有老友送了篮球,如今篮球还在,老友倒是没了。还有位故人送来了抱枕和手表,同时也送来了拜拜。
从那之后,无边落寞。
……
正吃着,手机屏幕闪了一下。
有一条消息,打开看,是一个好友申请提示,空白头像,昵称“阿清”。
申请上写的是“老同学”,我倒是没多想,直接同意了。
令我没想到的是,对面竟然秒回消息:
“陆临语,好久不见啊!刚才我在集上看见你了。”
“哦,你是?”
“不是吧,这么多年的老同学你都忘啦?”
“你叫啥?”
“嘿嘿,不告诉你,下午你打算干嘛呀?”
“跟舒严打球。”
“杨村的那个舒严?”
“对啊。”
“好吧。”
这之后,对面就不再发消息。
我看没动静了,便放下手机,继续啃锁骨。
……
中午饭后,躺着养神。
约摸半个小时,舒严来了消息,催我赶紧去球场。
我换好球鞋,下楼推车。
可等我到了之后,却不见舒严的身影,也没看见他的电驴。空旷的广场上,只有我一个人。
唉,等会儿他吧。
舒严这家伙,自己还没到呢,却催我赶紧过来,真是的!
我把车停在树荫下,随手掏出烟来,反正无聊,不如先来一根。
“啪嗒!”
打起火来,往烟头上凑,不料被风吹灭了。就在这时,我听到身后有脚步声音。
“来太慢了吧?”
我本以为是舒严,可回头一看,却没看见人,只有篮球架静静地立在那。
难道我听错了?
不管了,先把烟点上再说。
“啪嗒!”
我这破火机真是不好使,这次竟没打出火来,看来还是防风打火机好用,那火儿够劲。
我又连打了几下,都不出火了。真是奇怪,明明里头还有很多油啊,咋打不着呢。
“啪嗒!”
终于是点上了。
先倒出一口烟,再深吸一口,随后吐出长长的白烟。
俯身去拿车斗里的手机,准备给舒严发个信息,我真怕他现在还没出门。
弯下腰去,我发现背后站着一个人。由于我低着头,只能看到那人的小腿,和穿着高跟鞋的脚。那真是又白又嫩,脚踝还有个红绳脚链,不出意外是个姑娘。
“谁!”
可等我起身再看,背后根本没人!
见鬼了?
呼吸和心跳同时停了一瞬!
现在是下午两点多,艳阳高照,我却像置身冰窟中一般,彻骨的寒意席卷全身!
惊魂未定,楞楞地回过头来,我眼前又是一幅奇怪景象……
我刚刚吐出的那口烟,竟然还未散去,如凝固了一般,极其诡异地停在了空中!
而且,那团白烟之中隐约有个影像,模糊的,我刚想着凑近些看……
突然!
我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