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暮迟一觉睡到了太阳出来,醒来洗漱后,来到梅枫的房门前敲门,喊道:“枫姐姐,起床吃饭......”
敲了半天,屋内没有人回声,他轻轻推了推门,门开了,屋子里的火炉,径直走进去看到屋子内没有人,他感到奇怪,嘀咕道:“原来枫姐姐早就起床出去了。”
梅枫在破碎的梦境中醒来,人比失去江漠尘后的自己还要颓靡,精神恍惚地走出客栈。客栈小二看到梅枫跟她打招呼,她也不作理会,梅枫与归暮迟是客栈住得最长久的人,小二对他们格外熟悉,小二嘀咕道:“奇怪,近来这位小姑娘总是看起来闷闷不乐的,真是奇怪呐......”
梅枫走出客栈来到一家酒肆,老板一看是位小姑娘还是大早上的来喝酒有些不怎麽待见她,不耐烦道:“您还是走罢,我们现在连粮食都没得吃哪里还有用来酿酒的闲粮。”
梅枫二话不说坐在大堂的凳子上,将银子拍在桌子上,老板脸色好似从乌云里探出头来的大太阳变得热情洋溢,恭敬地来到梅枫身边,笑脸相迎道:“客官,我们这里的酒都是陈年佳酿......”
梅枫冷冰冰地言道:“废话少说,照这些银子上酒,不然,本姑奶奶砸了你这破店。”
老板吃了梅枫一顿抢白,自认触了霉头,也算是回敬了自己方才的傲慢,老板心想道:“嘿,这买卖做得怎这麽不顺心?”老板心中虽大有不快,可是碰到了财主自己只能是甘受人家数落,面子上还不得有不满之色,笑道:“客官您稍等,我们这就为您上酒来。”
一小壶老酒摆在桌上,梅枫道:“满上。”
老板恭恭敬敬地为梅枫斟满一杯奉上,笑道:“客官请。”
梅枫接过酒杯,看着杯子中清澈的酒汤苦笑道:“师傅常说一醉解千愁,我倒要看看这个一醉如何解得千愁。”她举杯仰头喝下,梅枫道:“这酒为何如此好喝?”
老板道:“说起咱这个酒,那真是香中带着甜,甜中带着绵,入口少辛,后味却真是绵甜悠长,回味无穷,喝醉了也不上头,那就一个字‘醇’,咱这就不说旁的,就是藏在巷子里也不缺来客。”接着咂舌道:“哎呀,只是最近这买卖不太景气。”
梅枫道:“少废话,满上。”
老板道:“好......好嘞。”
梅枫一杯接着一杯喝,老板斟得快,她喝得也快,老板道:“客官您大早上的喝闷酒莫非是有什麽烦心事?”
梅枫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言道:“放下酒壶,莫在这烦你姑奶奶,待会儿喊你沽酒时你再来。”
老板自知讨了没趣,放下酒壶躲到柜台后拨算盘去了。
梅枫自斟自饮,没多少工夫喝光了一壶酒,又喊老板来加酒,直到醉得不醒人事方才作罢。梅枫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老板哂笑道:“我不是嫌银子多,可这年纪轻轻就学着当醉鬼,这何时醉倒头儿啊......”
客栈,归暮迟放心不下梅枫,他在客栈左等右等就是不见梅枫的影子,心想道:“枫姐姐这是到哪里去了?难不成是昨夜一宿都没有回来?”
小二看见归暮迟在客栈里转来转去,问道:“小兄弟,你是不是在等那位姑娘?”
归暮迟道:“正是。”
小二道:“不瞒你说,今天一大早,我看到那位姑娘独自一人出门去了,而且样子好像还不太高兴,有句话说的好,叫......叫......行尸走肉。”
归暮迟心中道:“这叫什麽话?我枫姐姐哪里是行尸走肉?如此说来枫姐姐回来过,今早才出去。”
他简单应付几声,独自走出客栈,上街去寻梅枫,这家家户户,大小商铺都门头紧闭,怎麽找人?转了一圈还是回到客栈,坐在客栈的大堂中等着梅枫。
梅枫醉酒不省人事,趴在酒肆的桌子上酣睡起来。此时,酒肆内又迎来几位客人,老板一看当头这人就知道绝对不是寻常人,打量一看此人年纪三十岁偏上,面若冰霜,衣饰考究,举止不似凡夫俗子,人长得也是不让人厌烦,还有四位彪形壮汉左右相随,心中想道:“来历不简单,肯定比这位疯毛丫头修养好。”他恭敬地走上前去施个礼,笑道:“这位公子,光临小肆,蓬荜生辉,不知您要点什麽?”
来人正是段白玉与仇高齿的四轿奴,段白玉道:“来酒肆不喝酒莫非是喝水?”
老板心想道:“嘿,今天倒是来客,可怎麽竟来些硬钉子?”他满脸陪笑道:“小的明白,明白,上好的佳酿一壶。”
段白玉道:“一壶可不够,一人一坛,再做几个菜给我们填肚子。”
老板心想道:“今日来得怎麽都是些闷气的人,真不知道财神爷这是招的哪路的财?嘿嘿,能卖酒就是好事。”他笑道:“酒好说,可是这菜,不瞒公子说,现在这长运最近闹粮灾,家家户户粮食都不够吃的,我们这酒也是老酒,新酿都没法酿,所以,公子,咱这饭菜真是没有。”
段白玉道:“不用多好的饭菜,但凡能饱腹的尽管送来,从你们牙缝里挤出些口粮来也行,不会缺你银子。”
段白玉说完,将银子摆在桌子上,两锭大银。
老板眼睛都直了,言道:“只要公子不嫌弃,我们总是能省出些粮食来的。”
段白玉看了看旁边醉倒的梅枫不以为意。酒饭上齐,他们安安静静地吃着饭。酒过半酣,屋外闯进两人,打扮得不干不净,嘴里净说些污言秽语,进门便张口要酒来喝。
老板见今日生意如此好,高高兴兴地忙着应付,笑道:“两位客官上好佳酿要一坛?”
其中一个看起来瘦了吧唧的人言道:“这还没到晌午喝那麽多做甚?来上一壶就行。”
老板夸道:“看二位相貌不凡想来是海量,所以寻思多为二位上些解闷。”
另一位比那位瘦了吧唧的人稍微胖点儿满脸是麻子的人言道:“他娘的,粮食都不够吃的,哪他娘的有银子喝那麽多酒,除非老板不要钱。”
老板心想道:“真是邪门儿,看来这也是硬茬子。”他道:“客官说的是,这年头不好混呐......”
瘦了吧唧的人道:“老板说得是啊,这日子简直都没法儿过啦,饭都赶着吃不上了,活着真遭罪呐。”
老板道:“人在世上走一遭那还真不是来享福的,累呀。”
胖麻子摆摆手示意别再说了,言道:“行了,行了,多少日子没他娘的喝酒了,赶紧上酒来......”
老板道:“好好,客官您稍等。”
酒一上来,那两个人就迫不及待地耸着鼻子闻酒香,瘦了吧唧的人道:“哎呀,好些日子没喝酒,酒瘾早就犯了。”
胖麻子道:“嘿,这肚子里的蛔虫都不知道死多少茬儿了。”
二人喝酒可真是闹腾,咋咋呼呼,好似屋子里突然冒出一群人,真是两张嘴能顶一群呱呱乱叫的鸭子,一壶酒喝光,瘦了吧唧的人用下巴点点旁边的梅枫,胖麻子瞅瞅梅枫,问道:“怎麽了?”
瘦了吧唧的人道:“看她真是昏醉过去了,不如,咱哥俩儿今日也开开荤?”
胖麻子道:“真他娘有你的,这主意你也想得出来?”
瘦了吧唧的人道:“什麽叫馊主意,活大半辈子没攒几个子儿,连个女人都没碰过,岂不是遗憾?”
胖麻子道:“这......这......”
瘦了吧唧的人道:“就这麽妥妥地说定了,咱俩都有份儿。”随后对老板道:“老板,你过来......”
老板走过来道:“二位客官还添酒吗?”
瘦了吧唧的人不耐烦道:“不是不是......,我问你,旁边儿桌上的那人从哪里来?”
老板道:“不知道,一大早就来了,酒就喝一壶就醉了,还没二位酒量大。”
瘦了吧唧的人道:“那可不是?酒好不好我们闻闻味儿就猜个八九不离十。”
胖麻子显得不耐烦道:“说正事儿。”
瘦了吧唧大人道:“正事儿,正事儿,我们想把那女子带回家去,老板,你也不认识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老板瞠目结舌道:“二位客官,这......这不是闹着玩儿的,要是让府寺知道,我们跟人贩子有什麽区别?岂还有活路?”
瘦了吧唧的人低声道:“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老板心中纠结,心想道:“这倒霉日子,头一回碰到这种事情,可是自己就是个卖酒的,啥本事也没有,犯不上与别人闹别扭?”小声言道:“二位客官我只知道她是来喝酒的,其余之事我是一概不知,你们到底是什麽关系我也不知道,若是你们好心能送她回家想来也是好事一桩。”
胖麻子道:“哎......哎......这就对喽。”
瘦了吧唧的人道:“走走走。”
二人一左一右搀扶起梅枫就向屋外走。
段白玉冲其中一位轿奴使了个眼色,轿奴拦住他们去路,胖麻子道:“你......你......干吗?”
轿奴伸手在他们二人脸上各打了一巴掌,那二人只觉得晕头转向,脑袋瓜子周围好像围着成千上百只苍蝇嗡嗡叫着。酒肆老板看着轿奴打了二人心中也是惊骇,生怕自己也要吃他一顿打,躲在柜台后面不敢声张。
轿奴出手搀扶住梅枫又将她放回到座位上。
胖麻子仗着一身酒气,蛮横道:“他......他娘的,连老子也敢打?”
轿奴拉开屋门,二话不说将他们拎起来直接扔到了大街上去,冬季的地面被冻得硬梆梆的,俩人这三百来斤的肉骨头重重地摔在地上,疼得他们呲牙咧嘴,本来方才嚣张的气焰也灭了下去,忍气吞声,似丧家之犬夹着尾巴赶紧溜走了。轿奴又重新回到位子上喝酒吃饭。
梅枫迷迷糊糊中感觉自己被人推来推去,可是想醒却又醒不过来,眼皮几经挣扎才睁开来,不过人却没从醉酒中醒过来,她叫道:“老板,上酒,本姑奶奶还能再喝。”
老板听到梅枫吵闹下意识地朝着段白玉的方向看去,见段百余他们并未理会这边,人才从柜台后走出来,来到梅枫身边道:“姑奶奶,我看您还是别喝了,酒这东西喝多了没好处。”
梅枫傻笑道:“我觉得......这酒好喝,喝了能忘愁,我还没醉,再来一壶......”
老板道:“姑奶奶,您不知道您方才多危险,若不是方才那位英雄出手相助,您恐怕......”
梅枫追问道:“恐怕什麽?”
老板道:“恐怕您要失身了?”
梅枫一拍桌子晃晃悠悠站起来,言道:“谁敢打本姑奶奶的主意?”她扭过头去看到段白玉,摇摇晃晃走过去,言道:“难不成是你个......臭......小子......打本姑奶奶的主意是不是?”
段白玉道:“你醉了,去找个地方睡一觉。”
梅枫来到他跟前拽着段白玉的衣领道:“你把本姑奶奶当什麽人了,竟敢对......”
老板跑过来拉着梅枫道:“小姑奶奶,小祖宗,您睁眼看看,这位公子可是帮您的人呐,您可别在我们这里惹祸行不行?”
梅枫笑着松开了段白玉的衣领拍着他的肩膀道:“没想到这位小哥还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心肠,本姑奶奶得好好跟你喝个痛快以表谢意。”
老板心想道:“这哪里来的疯丫头,真是不让人省心。”
梅枫道:“老板,上酒来。”
梅枫将旁边的轿奴挤到一边去,轿奴看到段白玉的脸色无任何变化,索性端着酒饭坐到旁边去了。老板端来酒放到他们面前,梅枫为段白玉斟上,斟至杯满她还不自知,傻兮兮地笑着倒酒。
老板嘀咕道:“真是醒眼看醉人呐......”
段白玉道:“酒杯盈满。”
梅枫道:“满了好,满了好,我的还是空的。”
她说着话又给自己倒上酒,端起酒杯来道:“感谢公子出手相助,这杯酒我干了。”
说完,仰头便将酒倒进了肚中,酒气在身体内运转,让她感觉火辣辣地热,她道:“这酒还真是好东西,喝完后一点儿痛苦都没有了,从头到脚都是轻飘飘的。”
段白玉道:“你小小年纪有何痛苦?”
梅枫笑着笑着突然流下泪来,她哭道:“为什麽醉了还会心痛?谁说的一醉解千愁,我看是酒不解真愁。”
段白玉一时来了好奇之心,他再次问道:“姑娘因何心痛?”
梅枫的眼泪彻底止不住了,哗哗流下来,见到段白玉仿佛是遇见了能诉苦的人一般,可是想说的话一句都说不上来,直言道:“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呐......”
说着趴到桌子上哭了起来,嚎啕大哭,心怀满腔恨,只待发泄时,倾尽所有苦楚。老板也不敢上前去,段白玉默默地喝着梅枫为他斟满的酒,他的心又何尝不痛?梅枫哭着哭着脾气上来了,一下子将桌子上的杯盘等物扫到地上,段白玉仍不为所动,就这样静静地喝着酒。梅枫一直哭,一直哭,直到昏睡过去。
段白玉等梅枫安静下来抱起梅枫走出去,轿奴也随之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