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为义一溜烟的工夫就跑没了影子,小修、胖孩儿的脚力哪比得了汪为义,这时归暮迟赶了上来,气喘吁吁道:“他跑哪里去了?”
胖孩儿道:“不知道,鸡腿跑得快,我们追着追着就不见了踪影。”
归暮迟猜想道:“会不会回举花楼了?”
梅枫又赶了上来,归暮迟道:“枫姐姐,你也来了?”
梅枫道:“我怎麽会不来,我哪里会放心得下你们。”
小修焦急道:“梅枫姐,鸡腿跑没影了。”
梅枫道:“你们别着急,在这里没不了他。不出我所料,他应该是出城去追送葬队伍了,咱们不妨去找找看。”
说罢,他们几个人向着城南跑去。
汪为义终于想明白汪为仁看他的眼神为何如此炙热,他也能确定他脱离送葬队伍出来就是要寻他的,因为他们是一家人,可更让他觉得不应该的是自己因为失去了所有的记忆结果连自己叔父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他想发泄心中的怨气却又不知该如何发泄,心如石赘。他恨不得肩生双翅一下子就飞到汪为仁身边送自己的叔父最后一程。脚下生风,穿梭在街道上,生离死别发生在一个少年人身上,还是一个忘却了自己身世的人,一顿疯跑让他方才积压住的情绪统统甩了出去,他渐渐冷静下来,他一冷静就感觉有些茫然,他不知道是该为死别伤感还是应该为自己的遭遇呐喊不公,除了小修、胖孩儿一众小伙伴,所有人对他来说都是陌生的,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去送别断无常最后一程的意义。
他跑着跑着渐渐放慢了脚步,他不管怎麽想都记不起断无常究竟为他做过什麽。断无常究竟是谁?他又长什麽样子?心中一大团疑云,他很难过吗?为何现在一丝感觉都没有?天高云淡,街景繁华,人烟稠密,汪为义看着这一切都是陌生的,他又再问自己这一切真的与我有关系吗?他迷惑了,好像他不应该生活在这里,唯自己是多余的。他的情感是麻木的,他的内心是疑惑的。
这时,背后传来一声轻咳,汪为义哪里会在意,他怔怔地在路中央走着。
背后之人道:“汪二公子......”
汪为义这才回过头去,看到的还是陌生人,可他却称呼自己汪二公子,所以他才回头,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颜古富麾下的方师爷。
方师爷道:“汪二公子这是要到哪里去?”
汪为义踌躇道:“我......我去......”
汪为义吱吱唔唔地不知道该说什麽,他的确不知道自己去哪里。
方师爷道:“天人相隔,有情难至,汪二公子对断楼主的不舍之情老夫尚能体会一二。”
汪为义道:“敢问先生如何认识我?”
方师爷“呵呵”一笑道:“二公子有所不知,我曾经有幸见过二公子,事了便记住了二公子的真容,何况二公子乃断楼主之子,这街坊里道的绅士名流谁能不识得公子。”
汪为义道:“原来如此,那先生找我是有何事?”
方师爷听见汪为义此时还跟他彬彬有礼于是放下戒心,显露愁容道:“我见你在街道上狂奔心中放心不下所以特来看看,还望二公子节哀顺变。”
汪为义道:“节哀顺变吗?的确觉得悲哀才是正常。”
方师爷不解道:“大多数人的一生所面临最多的就是痛苦,当年我父母离世之时亦是悲痛万分,他们都走后我只觉得世上就剩我一个人了,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每每想起父母端来的那碗杂烩汤我都潸然泪下。”
方师爷言辞恳切,感人肺腑,汪为义也觉得送别就应该是悲伤的。
汪为义道:“先生或许还有回忆,而我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方师爷皱着眉头不解地问道:“二公子这是何意?”
汪为义道:“我失忆了。”
方师爷道:“咱们换个安静的地方聊一聊如何?”
汪为义道:“恐怕不行,我要去......”
方师爷道:“老夫想断楼主想见的是一个健全的二公子,而不是连自己都忘记的二公子呀。”
汪为义点点头,他领着汪为义来到一处茶馆坐下,方师爷迫不及待道:“二公子到底是发生了什麽变故?”
汪为义道:“不满先生,我也不知为何而失去记忆,总之脑子里空空的,对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方师爷手捋胡须故作高深道:“这样啊,那你想不想记起以前的事情?”
汪为义眼睛闪出久违炽热的眼光道:“真的吗?我的记忆当真还能找回?”
方师爷道:“二公子,勿要期望过深呐。”
汪为义道:“即便有一丝希望也可试一试,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我想要去......”
方师爷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呀......”
汪为义当机立断道:“好,那有劳先生......”
梅枫他们一路追到城门,胖孩儿几欲瘫倒在地,喘着气道:“不行......不行了......我跑不动了......再跑我就要见阎王爷了......”
小修道:“不行啊,鸡腿还没有找到,你真是要急死我了。”
胖孩儿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直摆手。
梅枫道:“你们先在这里歇一歇,我跟暮迟去找找看。”
说罢,梅枫跟归暮迟跑出城门去。
街市上车马如流,人头辏集,方师爷雇了辆马车,带汪为义来到颜府。方师爷对守门人吩咐两句,他们将汪为义带了进去,方师爷笑着与车夫拉家常,顺便从袖子里掏银子算账,车夫喜笑颜开地盼着就要到手的银子,方师爷单手一拍一记“催心掌”将车夫拍进了车厢内,而后活动活动手腕。守门人自觉地走上来帮着处理尸体。
方师爷来到颜古富的大堂。
颜古富道:“师爷回来了,断无常的丧事办的可还风光?”
方师爷道:“是够风光,不过我将汪二公子带回来了。”
颜古富纳闷道:“断无常都已经死了,带他回来有什麽用?”
方师爷道:“我本想将此人杀掉的,可是他告诉我他已经失忆了,所以我便没有杀他,至于他的作用嘛,我倒觉得咱们可以送给田玉良做个顺水人情。”
颜古富笑道:“这样的人情可不好做啊,搞不好还得要背一锅。算了,暗地里送给他得了。师爷对田玉良奸污民女一事怎麽看?”
方师爷道:“秃头顶上的疤明摆着的事情,这一定是仇高齿的主意,这仇高齿的确有手段,可是她还是太操之过急了些。”
颜古富笑道:“师爷是不是说棋子当弃之时就该弃掉?”
方师爷道:“我倒觉得是她不应该插手此事,如此一来这诬蔑田玉良的嫌疑可就坐下了。”
颜古富颔首道:“情理之中啊,可是她若不插手那个女人岂能在我们手中活下去?可见她的选择也并不多。此事如何给田大人解围才是重重之中,师爷可有主意?”
方师爷道:“这解围之事不外乎将知情之人都杀掉,可是我们现在不好下手,所以我想不如给他来个以毒攻毒之法。”
颜古富道:“怎麽个以毒攻毒之法?”
方师爷道:“我们何不演一出逼官戏?”
颜古富微微一愣疑惑地看着方师爷道:“此戏意欲何为?”
方师爷道:“瑕不掩瑜,当可互见,以白见黑,其必污也,以黑见黑,难毁其色。”
颜古富仔细掂量了掂量道:“这样嘛......那师爷全权负责好了,长运是我们的天下,师爷放手做便是。”
方师爷来到自己的房间内,他早已吩咐人将汪为义带到此间,他拿出一个药箱对汪为义道:“我昔年闯荡江湖之时跟一位世外高人学过针灸之法,其中就有治神智迷失的针法,只是孩子,我已多年不再行针只怕你没有胆量一试。”
汪为义拍着胸脯道:“我鸡腿可从来不知道‘怕’字怎麽写,只要医不死人先生只管来就好。”
方师爷笑着打开药箱,药箱内各种药瓶繁多,还有很多针灸所用的长短粗细不同的针具,方师爷道:“你可会武功?”
汪为义随口答道:“不会。”
方师爷道:“好,那你上床盘腿做好,我即可便为你行针。”
汪为义盘膝而坐,屏气凝神,方师爷依次从神庭、太阳、耳门、睛明、人中、人迎扎上,汪为义只觉一股热气从头中涌上来,方师爷接着又从膻中、鸠尾、曲骨、乳根处行针,汪为义只觉热气滚滚在体内躁动不安,方师爷又在厥阳俞、心俞、志室、气海俞直至尾闾收针,汪为义受到体内潜藏的内力冲击,从而让他头晕脑胀,耳鸣目眩,难受至极。
方师爷道:“孩子,你好好休息一番切记不可乱动,半个时辰后我自来与你取针。”
汪为义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麽了,他极力压制着体内的躁动。方师爷推开门走了出去,笑道:“孩子,待此番针行过,你就算想知道自己是谁恐怕都已难了。”
梅枫与归暮迟追了一炷香的工夫才根据撒在地上的纸钱找到断无常的墓室,墓室已经封门,他们正在做最后的送葬仪式,梅枫与归暮迟远远旁观。
归暮迟道:“枫姐姐,为义他人不在这里。”
梅枫道:“难道是我预料错了?没道理啊,我总觉得汪为义应该是要来送断无常最后一程的。”
归暮迟道:“那他能去哪里?难不成真的是举花楼找他义父去了?”
梅枫盯着归暮迟直发愣,归暮迟问道:“枫姐姐,你......你这麽盯着我干吗?”
梅枫道:“我觉得你说的对......叔父哪有义父重要。”
归暮迟道:“我们再来个迷途知返?”
梅枫道:“我现在想一想感觉这举花楼有些古怪,田玉良将举花楼判给了慕千洪,那汪百行去哪里了?”
归暮迟道:“枫姐姐说的是啊,那汪百行去哪里了?”
梅枫摇头道:“古怪是真古怪,算了,咱们先溜回去看看。”
这时,汪为仁开口说话,只听道:“本公子从此以后不再是举花楼的人了,不过你们还都是本公子的人,谁若是敢说个‘不’字本公子要你们的脑袋。”
张三麻、李四眼磕头磕的眼都发晕可还是不敢停下,张三麻道:“我们生是汪公子的人,死是汪公子的鬼......”
汪为仁道:“我现在交代给你们所有人两件事,一件是找到本公子被府寺带走后所有擅自离开举花楼的人,给我杀无赦,本公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头,另外一件则是找到你们的汪二公子,今日晚饭前你们到举花楼来找我拿画像,你们要挨家挨户地搜,尔等可明白?”
一群地痞无赖跪在地上一个一个都成了磕头虫纷纷称是,自古无赖难治是因为对付他们的手段太软,像汪为仁这样杀人不带有二话的人什麽地痞无赖敢招惹他?
归暮迟道:“他也在找汪为义,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咱们比他快一步。”
梅枫道:“快有什麽用?你可别忘了人家才是亲兄弟。”
归暮迟嘟哝道:“亲兄弟也有不亲的。”
梅枫道:“我劝你盼人家些好事,小心别做乌鸦嘴。”
二人又一路风尘仆仆地从墓地向着城内跑去,梅枫武功修为比之归暮迟不知高出几头,归暮迟累得已经趴地上爬不起来了,他好像跟跑断了气一样,气力不足地说道:“枫姐姐,我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不能再跑了......”
梅枫看看远处的城门楼,道上人来人往,梅枫道:“让你平时多用功,你就知道睡大觉,关键时候是不是就恨自己武功太低?”
归暮迟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胸脯因剧烈喘息上下跳动,他道:“枫姐姐,你真是会说风凉话,你以为人人都是你啊,又漂亮又聪明又能干,我......我师傅交给我的武功我一直有在练,可就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我能有什麽办法,我还时常纳闷他教的都是些什麽破玩意儿,我都想放弃了算......”
梅枫安慰道:“好了,好了,别耍小孩子脾气,这天下练武功哪有容易的事情,何况你的武功秘法又是如此特殊,旁人根本看不懂更别说指教一二,全靠你一个毛头孩子自己领悟确实有些凉水锅里煮石头两难。”
归暮迟道:“让我缓一缓,喘口气,我还能再跑三里地。”
归暮迟歪着头看看梅枫道:“枫姐姐,你在想什麽?”
梅枫思索着道:“我在想这个汪为仁的气势还有说话的语气,怎麽说好,就是给我的感觉有点儿发邪。”
归暮迟坐起来道:“他们可是亲兄弟,这是你说的。”
梅枫道:“唉,亲兄弟又能怎样?互相翻脸不认人的时候也是有的。”
归暮迟道:“我休息好了,咱们继续赶路,赶在他们之前到达举花楼,免得让他快步先登。”
梅枫与归暮迟一口气来到城内,胖孩儿、小修已经不见了踪影。
梅枫道:“先不管他们,事不宜迟咱们先去找汪为义。”
颜府,方师爷再次回到屋内,汪为义已经昏迷不醒人事,方师爷收了针吩咐下人将汪为义放到一辆马车上,他对车夫吩咐了两句。车夫便驾着车离开颜府一路来到府寺,车夫将车停下,将人背进府寺。官差将车夫引进大堂并禀明了田玉良,田玉良步履匆匆地来到大堂,
田玉良见到车夫又看看汪为义,问道:“你是在哪里发现此人的?”
车夫从容应答道:“回大人,是在城东外的一条道上,一位客官雇了小人的车要将他送到城东外的村子里,小人回来的路上就看到路中央躺着这个孩子,于是将他带来给大人。”
田玉良道:“你可认识此人?”
车夫道:“小人从未见过又如何认得此人?”
田玉良道:“本府寺知道了,唐龙,赏车夫几两银子将人送出去。”
唐龙应命将人送了出去。
田玉良又对身边的官差道:“去请个郎中来为他看看。”
田玉良看着汪为义道:“这孩子头有些发烫想来是偶然风寒忽然晕厥在路上,这又是谁家的苦命孩子?”
梅枫与归暮迟二人趁着街道无人翻入举花楼内,归暮迟看着梅枫翻得简单轻松可自己却犯了难,这高墙无棱他没办法攀爬,施展轻功他也不会,干着急直瞪眼。
梅枫看着归暮迟笨拙的样子道:“你在外面等着我好了,我去找找。”
归暮迟挠挠脑袋笑道:“好,枫姐姐不要担心,我在这里等着你。”
梅枫笑道:“臭小鬼......”
梅枫一闪身不见了踪影,她知道举花楼的院子不但大而且房间还非常多,这要是找起来可是难了,她决定径直先到易行楼。他施展轻功,翻身上楼,仔细听了听知道没人于是推开房门走进去,她心想道:“这里可就是汪百行的住处,怎麽不见人?”
梅枫心思再一琢磨万一还有什麽密室,于是轻声唤道:“屋里可有人?我知道汪为义的下落特来此奉告。”
仍不见有人回应,梅枫则大着胆子四处转悠,屋子打扫的很干净,梅枫深感奇怪,这汪为义的义父不在这里那去了哪里?梅枫坐在椅子上发着呆,她总感觉有些地方说不出来的怪,究其原因却入堕雾中不知所云。梅枫想既然此处无人那我再到别处走走,刚要起身,突然听到门外想起了脚步声,她心想不妙啊。紧麻溜地寻找藏身之处,书柜太狭小,床底太憋屈,柱子后面太明显,桌子底下藏不住,慌乱之下抬头一看离地丈多地房梁上倒是可以藏身,她施展轻功,双脚借力一蹬人便窜到房梁上,她拢住衣角趴在房梁上静静地听着动静。
梅枫想道:“难不成是汪为义的义父?且待我瞧瞧再说。”
门推开后走进一人来,这人好像是在找东西,一边翻箱倒柜还一边嘟囔道:“这个老阉贼能将记载武功的书籍放到何出?真是后悔出手早了些,该让他给我讲讲功法的好了。”
梅枫屏气凝神静静地听着心头只觉得这人话中有些奇怪。
书柜被他翻了个底朝天,屋子各处角落都被他细细查看了一番,甚至连床上床下的各处角落都没有放过,这人站在屋子中央不作声地环视着周围。梅枫见没了动静于是小心翼翼探头向下张望,这一看她在心中吃了一惊原来这人正是汪为仁。
汪为仁好像想到了什麽抬头向上看去。他人曲腿借力上纵,人便跃到了房梁同高的位置,这下轮到他大吃一惊,梅枫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二人四目相对。
汪为仁脚尖在房梁上一点人便跃了出去,他质问道:“你是何人?”
梅枫见已经暴露赶紧从房梁上翻身下来想要夺路而逃,汪为仁岂能放过她,一个箭步赶上抓住她的肩头将她扯了回去。梅枫不甘示弱出手就打向汪为仁要害之处。
汪为仁轻松闪躲又间不停歇出手攻向梅枫,他再次问道:“你到底是谁?”
梅枫道:“本姑奶奶路过此处看你家房子大就进来找找有什麽宝贝,可惜一件都没有找到。”
汪为仁道:“找死.....”
汪为仁招招致命,梅枫尚且还能躲避,梅枫武功招式跳脱,汪为仁武功却深沉老辣,几招过后梅枫却已经难以应付。汪为仁转身一脚将梅枫踹了出去,接着一拳正中她胸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