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吕弼便是猛然惊醒:不对,这里头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
吕不韦何许人也,那是能将一个毫不受宠的质子运作成秦王的人,其对人性的理解和把握,岂是吕弼这个区区的穿越者所能比拟的?
吕弼都能想到不见外面这群人的后果,吕不韦会想不到?
既然想到了,却还是这样做,那就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了——吕不韦是故意放任之。
放任的结果,史书上似乎已经载明:府外这群人铤而走险,以迎回太后为借口,倒逼秦王,让渡权利。
换言之,吕不韦极有可能还没有死心,依旧想要搏一搏。
只不过,从以天下人为柄变成了以百官为柄而已。
想及此处,吕弼的眼中也是生出了一丝失望之情——既是对吕不韦,更是对吕氏的未来。
“父亲。”不死心的吕弼终究还是眉头紧皱地开口问道:“您这是要放任这些人,来胁迫王上吗?”
闻言,吕不韦也是微微一愣。
随即看着一脸纠结难受的吕弼,吕不韦也是立即明白了过来:自己的这个傻儿子是误会了!
不过,想想以现有的情报,似乎得出这个结论也算是合情合理。
“是,也不是。”微微摇头,吕不韦也是笑道:“府外之人再多,也抵不过一个蔡泽、李斯。因此,故意放任府外众人是真,但却不是为了胁迫王上。”
随即,吕不韦也不多做解释,而是从案桌的一个精致木盒中取出了一卷帛书,这才接着说道:“这几日吾所做之事,以及朝中发生的事情都在上面了。”
言罢,吕不韦也是径直将那卷帛书递到了吕弼的面前。
带着疑惑与忐忑的心情,吕弼也是缓缓打开了帛书,却见帛书第一列,便是入宫陛见。
见状,吕弼也是眉头微皱,随即也是迫不及待地将整个帛书上的内容全部看完。
随着帛书被一一看完,吕弼也是终于明白了吕不韦的布局——这是在割肉剜疮啊。
割的是吕氏一党的肉,剜的却是大秦的浓疮。
说白了,府门之外的这群人,就是吕不韦给秦王的投名状。
一旦他们脑袋一热做出任何违背大秦和秦王利益的事情,秦王势必对其狠狠下手——罢官下狱在所不惜。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当然是在割吕氏一党的肉。
可也仅仅是割肉而已,对吕不韦而言,这样的损失固然惨重,但却能成为他和吕氏一族的护身符。
毕竟,少了这一群门徒,吕不韦对秦王的威胁也会降到最低。
当然,前提是,秦王的这把火不能如历史上那般烧到吕不韦自己的身上。
最妙的地方也就在这里,与历史上不同,吕不韦不仅早早将南城外的《吕氏春秋》撤下,更是在秦王的所有行动中保持缄默并提供助力。
甚至,吕弼猜测,吕不韦已然与秦王达成了某种协议。
可以说,种种迹象都已经表明,吕不韦根本没有任何理由与可能再去与秦王作对。
自然,秦王的这把火怎么烧也烧不到吕不韦的身上。
舍弃一身的赘肉,而保留住自身的骨架,于吕氏而言,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同样,对于大秦和秦王而言,这群不能同心同德之人,自然也是尽早剜除比较好。
因此,吕不韦这看似不作为的举动,实际上却是一箭双雕,不可谓不精妙。
唯一有些可惜的,便是府外的这群吕府的旧臣们了。
少了吕不韦的庇护,他们的下场只会比历史上更加的惨淡。
想及此处,吕弼的心中竟是生出了一丝丝的不忍。
毕竟,在吕弼看来,府外的这群旧臣,或许有着这样那样的原因,但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信任,才会再度上门来。
这当然也很正常,吕弼毕竟是一个来自号召众生平等的21世纪穿越者,也实在做不到如同古人那般不把人当人。
不过,看着吕弼略带犹豫的模样,吕不韦却也是看出来了:自己这个儿子恐怕是同情心泛滥了。
对此,吕不韦倒也并不意外,毕竟他的这个儿子一直都在其的庇护之下,能力、才情或许是有的,但上位者的决心与狠心,却是缺乏的。
“心有不忍乎?”吕不韦当即也是问道。
“以众家之危换我吕氏一家之安,儿心中确有不忍之意。”吕弼当即也是答道。
点点头,吕不韦略作思索后,才开口道:“接下来的话,你现在或许不懂,但却务必要铭记在心。
第一,慈不掌兵、义不掌才。眼前的这数十人固然有可怜之处,可若是因此而放弃,要面临险境的确不仅仅是我吕氏一族。在我吕氏身后,还有数以百计的家族。
第二,凡是灾祸,大多自取。譬如父亲我,意欲变革国法,乃有如今灾殃;至于府门之外,若非有所欲望,又如何会在明知吾不愿出山之际,强逼于吾呢!
同样,吾不出面,便要行不轨之举,此何尝不是自取之祸?
第三,不是所有自己人,都真是自己人。府外领头之人,名曰淳于越,虽出于吾之门下,却以孟子之徒自居,更在南城欲做那一字之师。如此之人,是吕党乎?非吕党乎?”
听着吕不韦之言,吕弼也是若有所思了起来。
不得不说,吕不韦对吕弼这个嫡长子也算是尽心尽力了。
这番话语,几乎是手把手地在教吕弼如何持国为家了。
只可惜的是,很多事情,只是听旁人言说,不亲自经历一番,是永远都难以深入骨髓的。
就像是骑单车,说再多的方法,都不如在马路上摔上两次来的有效。
吕不韦显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因此,对于吕弼现在就接收他的观点,他并不抱太多的希望。
而看着吕弼若有所思的模样,吕不韦也更觉得自己为吕弼安排的路径的必要性。
默默地,吕不韦也是在心中暗叹道:“去闯吧!闯出来了,就是真正的汉子一个。”
正待父子二人陷入了沉默之际,老管家也是匆匆赶回了书房。
“相邦。”一声轻唤中,吕不韦也是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