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叹一声,吕弼也是只能再度催促道:“再快一些。”
“是,公子。”车夫也是立即答应道。
当即,随着一道狠厉的鞭声,吕弼的马车也是骤然加速,紧接着便是略略摇晃了起来。
“这没有避震的马车到底不行。”一边稳住着自己的身子,吕弼一边也是在心中微微吐槽道。
也是在这摇篮一般的马车中,吕弼也是开始思索起到底要如何说服自己的这位便宜父亲来。
事实上,在昨夜穿越而来,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后,吕弼便已经在想着这个问题了。这也才有了今日吕弼研究《商君书》的一幕。
只是,吕弼也没有想到,老天爷的考验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猝不及防。
其实,从一个穿越者的角度来看,吕不韦的变法,还真未必是错的。
商君之法固然让整个秦国的面貌焕然一新,但实质上,却是对底层百姓的极度压榨。
之所以秦国能够在如此严苛的法律中运行,却是多亏了一直的战争,给秦国输血。
虽然战争获得的大部分利益还是被秦国上层给吃掉了,但总归还是会留下的少部分,分发给底层的百姓。
这也就有了秦人虽然吃不饱,却也饿不死的情况。
再加上军功制度,就如同一根调在秦人眼前的胡萝卜,时时激励着他们进发。
这一套完美的闭环之后,也才有了如今强盛的秦国。
而一旦战争停止,没有了外界利益的输送之后,秦国最终的走向也早已经在史书中载明。
从这个角度来看,想要秦国千年万年的传承下去。
吕不韦的变法,确实不失为一道良方。
毕竟此刻的大秦已经占据着绝对的优势,秦庄襄王末期的一场大战已经证明:山东(崤山以东)六国,即便精诚团结在一起,也已经不是秦国的对手了。
因此,从吕不韦角度来看,秦国的一统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只有解决了秦法严苛的问题,秦国才能真正地长治久安。
应该说,吕不韦的想法,倒也不能完全说错。
甚至,若是换了一个秦王,吕不韦的变法也就推行了。
只可惜,此刻站在吕不韦对面的,却是灭六国、修直道、书同文、车同轨的千古一帝——始皇嬴政。
一统六国的目标,早已经镌刻在了始皇帝的骨血之中。而秦法,就是秦王斩向六国的最锋利的宝剑。
他怎会允许吕不韦“削弱”秦国的国策实行呢?
也就在吕弼不管不顾地朝着家中狂奔之时,秦王嬴政也挪步到了议政殿前。
一身玄衣的秦王看着远处紧闭着的宫门,心中也是微微叹息,道:“仲父,终究还是要走这一步吗?”
不经意间,年轻的秦王也是微微握紧了拳头。
昔日吕不韦对其的照顾与教导也是纷纷袭上了心头,秦王很清楚,没有仲父就没有现在的大秦,更没有如今身披王服的自己。
一时间,一股暖流也是缓缓流淌在了秦王的心间。
也在此时,宦者令赵高却是来到了秦王的身旁,轻声而道:“禀我王,南门外,开始了。”
话音落,秦王嬴政的脸色明显变得阴郁了起来。
但在转瞬之间,秦王政便是恢复了以往的冷静。
转过了身,看着威严肃穆的大殿,秦王也是在心底告诉自己:“没有人可以阻挡他一统的脚步,便是仲父也不行。”
“传令咸阳令,开始吧。”一甩衣袖,大步朝着议政殿走去的秦王政却是冷声留下了一道没头没尾的命令。
站在一旁的赵高闻令,却是立即答应道:“唯!”
......
“希律律......”
拉着沉重的马车,马儿不禁发出着沉重的叹息。
只可惜,回应他的只有“啪”的无情一鞭。
臀部刺痛之下,马儿也只能是奋起四蹄,继续向着南门前进。
“相邦悬赏了,一字千金矣!”
“快快前往南门啊!”
听着沿途的叫喊声,看着从身边不断穿梭而过的黔首、百姓,亲自押送着马车的咸阳令蒙恬也是无奈在心中暗叹:“相邦啊相邦,您到底要做什么啊!”
旋即又看了看自己身后被红绸所系,装载着巨石的马车,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也是袭上了蒙恬的心头。
蒙恬很清楚:别说是自己一个小小的咸阳令,就算是自己的父亲蒙武,在这王上与相邦之间的对弈,也根本无能为力。他所唯一能做的,便是听命行事而已。
听谁的命?
自然是王上的了!大秦永远只有一个王上,却能有很多的相邦。
想明白了这一点,蒙恬倒也不再犹豫,当即也是对手下下令道:“加快速度。”
“是!”身旁的咸阳府的吏员们也是纷纷答应道。
随着开路的车夫手中鞭子一挥,整个队伍也是再度加快了几分脚步。
很快,蒙恬一行人便是押送着马车,来到了咸阳城南门之外。
果然,从城门外,一直延伸到车马场以东,足足两箭之地上,一道两丈多高的木板墙阵树立其中。
板墙之上,数匹巨大的白布横亘其上。
最东面的白布之上,更是钉着四个斗大的铜字——吕氏春秋。
铜字的下方则是又以朱砂而书道:吕氏春秋,求天下斧正,改一字者,赏千金!
而在铜字往西,一幅幅白布也是依次排开,黑色的字迹流淌之下,一部吕氏春秋也是惶惶然出现在了所有老秦人的面前。
而在这茫茫的白布之下,每隔数丈,便有一张书案横摆其中。
案桌之上,整齐地排列着狼毫、满载墨水的砚台以及洁白的布帛。两至三名衣着华丽的士子门客更是在案桌旁高声宣示着:“相邦有令,大著求错,特公诸于众,愿效商君徙木立信,无论何人,能改《吕氏春秋》一字者,立赏千金。”
而随着士子门客们的宣示,南门之外的老秦人也是越聚越多。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听着一众士子门客的宣讲,看着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铜字,以及城外越聚越多的黔首百姓,蒙恬的眉头却是微微皱起:当年的商君是为了在百姓心中立信,而今日的相邦,故技重施,却不知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