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手的强大,本该让吕不韦感到棘手、不安甚至是愠怒,可偏偏,这位所谓的对手,却是吕不韦一手调教出来的。
甚至可以说,秦王嬴政,就是吕不韦最得意的一件作品。
而其能有如此的手段,吕不韦的心中,却是欣慰多过于懊恼。
当然,欣慰归欣慰,作为一个政治强人,吕不韦显然也不会因为私人的情感而影响到自己的决策。
就像是嬴政不会让任何人阻挡自己一统天下的步伐一般。
“这一程,便算你先拔头筹了。”捋了捋自己的长须,吕不韦的眼神逐渐锐利了起来:“便让老夫看看,这些年里,你到底学到了几分手段。”
“来人。”一边想着,吕不韦一边也是唤人道。
“相邦。”早已经等候在厅外的老管家立即便是出现在了吕不韦的面前,双手抱拳便是准备接受来自吕不韦的命令。
“传命,请纲成君、蒙武、王翦、王绾、李斯、郑国今夜过府而叙。”吕不韦随即也是下令道。
闻言,老管家明显微微一愣。
老管家心里很清楚,这些人中,不是早已经与吕相达成了政治同盟,便是由吕相一手提拔起来的,相邦要他们前来,定然是不成问题的。
只是,这一次性全都叫来相府,却是从未曾出现过的事情。
要知道,这一个个人可都是如今大秦的栋梁啊!
纲成君蔡泽,那是跟昭襄王时代就过来的三朝元老,其德高望重,便是吕相自己都要稍逊三分;
而蒙武、王翦,更是秦军的擎天玉柱,几乎掌管着秦国一半以上的兵马。
若说这三人是如今朝堂上的主力,那么剩下的三位则是大秦的未来。
王绾虽然目前只是长史之位,却已是掌管机要;
至于李斯、郑国,如今更是执掌着如今秦国的最大水利工程(郑国渠),一旦功成,封侯拜相也是指日可待;
可以说,这六位,几乎就是大秦现在和未来的朝堂基石。
也因为如此,将这六位集中在一起,几乎能够决定秦国未来二十年的政事。
而一下子将如此多的“吕党”集中到府中,这显然不符合吕相堂皇阳谋的作风啊。
不过,既然吕相有令,老管家自然也是不敢多言,当即便是拱手而道:“是。”
还不待老管家转身离去,两声“慢”却是将老管家给生生定在了原地。
其中一声,自然是吕不韦所言,另一声,却是来自于厅外。
吕不韦略略有些诧异地抬起了头,却见自己的嫡子吕弼正风风火火地闯入了厅内。
对于吕弼的归来,吕不韦倒也并不是很意外,毕竟自己做下如此大事,作为自己的嫡子,家族未来的继承人,没反应才是不正常的。
只是,对于吕弼打断自己命令的行为,吕不韦却是有些惊讶不已。
原因很简单,在吕不韦的印象中,自家的儿子虽然算不上纨绔,但却也算不上多么优秀。
也是因此,中人之姿的吕弼,在强势惯了的吕不韦面前一直都是唯唯诺诺。
如今吕弼却是风风火火地闯到了吕不韦的面前,更是直接打断了吕不韦的命令,这叫吕不韦如何能不意外。
不过,吕不韦对此虽然有些意外,但更多的,却是高兴。
一个唯唯诺诺的嫡长子,可不是吕不韦想要的。为之取名为弼,吕不韦是要他将来辅弼秦王,一统天下的,这唯唯诺诺的样子,如何能辅弼秦王?!
因此,在见到吕弼之时,吕不韦不仅没有发怒,反而是有些期待起吕弼的表现。
眼见着天色尚早,即便请人却也不必急于一时,于是,带着考较意味的吕不韦也是向老管家微微摆了摆手。
只是,打死吕不韦也不会相信,正是因为这次的考较,却是直接改变了他和大秦的命运。
老管家当即会意,随即便是微微躬身退到了一旁,等待着吕相的进一步命令。
随着老管家的退开,舞台也是彻底向吕弼敞开。
而闯入厅内的吕弼,在看到吕不韦的一刻,却是本能地产生了些许的畏惧。
且不说前身本来就对自己的父亲有些惧怕,更别说,站在他面前的可是大秦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邦啊!
放在现代,那也妥妥的高级干部。
换你,你也麻啊!
好在,吕弼身为穿越而来的社畜,经历过社会毒打之后,旁的功夫没有,察言观色却是基本技能。
也就在临近吕不韦的一瞬,吕弼却分明看到了对面吕不韦冷峻面庞之下,那期待的目光。
瞬间,吕弼也是明白了过来。
哪有父母不爱子的,哪怕是赫赫有名的吕相,未必没有一颗爱子之心。否则,已经远离了咸阳的吕不韦,也自不必因为秦王的一封信便自裁而保全家族了。
想明白了这点,吕弼心中也是微定,随即略略呼出一口浊气,便是躬身行礼道:“父亲。”
“嗯。”吕不韦微微点头。
从忐忑慌张到笃定而行,虽然只是几个瞬间的表情,但吕不韦却是洞若观火。
而对于儿子能够及时调整好心态来面对自己,吕不韦还是比较满意的。
当即,吕不韦也是点点头,却是问道:“此刻不在学宫中用功,反倒回到家中,却是为何?”
不得不说,吕不韦此言也是给吕弼开了个好头。
闻言,吕弼当即也是回道:“禀父亲,父亲于南城张布,以一字千金邀天下士子共改《吕氏春秋》,学宫教习学子,莫不往南门而去,欲做那一字之师也。”
“哦?”吕不韦闻言也是捋了捋自己的长须,显然,对于自己“一字千金”的做法,吕不韦还是颇为得意的,哪怕此刻其效果已被秦王的一尊石像破减了不少。
随即,吕不韦也是接着问道:“你为何不去南门?”
显然,这一问又是在考较吕弼。
吕弼当即也是回道:“一字之师也好,千金之资也罢,不过噱头而已。父亲欲谋之大事,儿却不得不归也!”
“哦?”吕不韦也是来了兴趣,当即问道:“你道为父是在做何大事?!”
“变法。”吕弼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便是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