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铜壶滴漏的水,一点点地没入桶中,那浮着的刻度标尺也是一点点露出了水面。
也就在这滴滴答答的声音中,原本炽热的阳光却是渐渐黯淡了下来,原本热闹的咸阳也渐渐陷入了沉寂之中。
而在吕府的大厅之中,吕氏父子二人却是静静地坐在各自的位置上,似乎是在等待着命运的最终降临。
“相邦。”
一个略带急切的声音突然打破了大厅的沉寂。
抬起头,却见老管家正急匆匆地向着吕不韦而来。
“何事?”放下手中的《吕氏春秋》,吕不韦也是淡定地开口问道。
“王翦将军遣人来告罪。”老管家当即也是开口道。
此话一出,原本还镇定的吕不韦也是眉头微皱,随即便是问道:“何事告罪?”
“来人言说,王上有令,欲选锐士营五百主,王翦将军亲往主持,今夜难以赴宴。”老管家也是立即将话语转述道。
“锐士营?”闻言,吕不韦不自觉地便是握紧了手中竹简。
吕不韦当然想过秦王会有所动作,但却着实没想到秦王会动用锐士营的关系。
没办法,若说权倾一时的吕不韦其势力还有难以触及的地方,锐士营绝对算是一个。秦王以锐士营之事,拖住王翦,他还真是毫无办法。
很显然,吕不韦的想法是有些太过天真了:不是秦王用其无法触及的锐士营拦下了王翦,而是王翦用其无法触及的锐士营当成了自己爽约的借口。
也正是因为这样错误的误判,却是让吕不韦仍旧保持着冷静以及一定的信心。
当即,吕不韦也是摆了摆手,尽可能地不动声色道:“我知道了。”
闻言,老管家也是躬身退出了大厅。
而随着老管家的退下,吕不韦却是看向了一旁的吕弼。却见吕弼似乎连头都没有抬起来,就仿佛王翦的爽约早就在其意料之中。
这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却是让吕不韦想要解释的话语都憋在了口中。
是呀,有什么好解释的,只要其他人都来了,根本不需要解释什么;若是其他人不来......
“不,不会的!”无来由的,看着一脸寂静的吕弼,吕不韦的心中竟是第一次有些慌乱了起来。
也就在吕不韦略略有些慌乱之际,老管家却是再度出现在了大厅的门口。
吕不韦自然也在第一时间看到了老管家的到来,当即,吕不韦也是有些不耐烦地发问道:“何事?”
听着吕不韦不耐烦的声音,老管家的心中也是有些意外。
多少年了,没有见到相邦如此的失态了。想想自己即将汇报的事情,跟随着吕不韦数十载的老管家,此刻的心中竟也有一丝丝的忐忑了起来。
稍稍稳了稳自己的心神,老管家也是开口回答道:“禀相邦,蒙恬将军前来。”
“哦?”吕不韦当即也是高兴地站了起来,道:“快快有请。”
说着,吕不韦还不忘朝吕弼那看了一眼,那意思仿佛在说:臭小子,跟你老子斗,你还嫩点!
与此同时,听着老管家之言,吕弼却也是有些意外的抬起了头。无他,吕布很清楚,在历史上,蒙家可并没有站在吕不韦这边。
也就在吕氏父子的注视下,老管家也是赶紧说道:“禀相邦,蒙恬将军也是告罪而来。”
“什么?”吕不韦顿时如遭雷击。
倒是一旁的吕弼却是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笑容。
老管家随即也是解释道:“蒙恬将军说,蒙秦王恩典,擢蒙毅为锐士营五百主,蒙武将军领蒙毅往锐士营而去,故今夜无法过府。”
“又是锐士营?”吕不韦顿时有些颓然地坐了下来。
小小的一个锐士营,却是将自己在军中的左膀右臂全都给断了去。
吕不韦当然知道,这绝不是巧合,而一个小小的锐士营五百主,也绝没有如此的能量。
“蒙恬呢,为何不来见我?”吕不韦随即也是问道。
“蒙恬将军言说咸阳府公事繁忙,已然离去。”老管家也是干脆地答道。
随即,吕不韦也是抱着最后一丝丝的希望,继续问道:“蒙恬,未曾入府哉?”
“未曾。”老管家当即便是低着头答道。
显然,就连老管家也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
而此话一出,吕不韦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也是彻底断绝。
显然,若只是锐士营之事,蒙恬绝不至于连自己面都不见,更不至于连府邸都不入。
出现这样的情况只有一种可能——蒙家已经倒戈,站在了秦王的一边,这才会不敢进府,以免为秦王所猜忌。
“他们倒是找了个好理由啊!”重新坐回了座位的吕不韦,也是惨然一笑道。
说实话,王翦的爽约,其实吕不韦倒还真的并不以为意,毕竟,王翦与王室之间关系,也十分的密切,他如何选择,吕不韦都不意外。
可是,蒙家的倒戈,却着实是令吕不韦措手不及。
要知道,蒙家祖上乃是齐人,自其祖蒙骜(秦王政七年已经去世)才迁入秦国。
蒙骜虽然也号称是四朝老臣,但与纲成君蔡泽不同,在前两朝(秦昭襄王和秦孝文王),蒙骜虽官至上卿,却几乎没有独立作战的机会。
是吕不韦的到来,才让蒙骜、蒙武有了一展身手的机会,也才有了蒙氏满门的荣耀。
如今,这一手被吕不韦扶起来的蒙家,却是要脱离自己的掌控,甚至是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这如何不令吕不韦又惊又怒。
唯一的好消息是,蒙家还算知道些脸面,并没有不告而辞,还令其子蒙恬亲来告罪。
吕不韦的心中倒也明白:这已经是蒙家所能做的极限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吕不韦从来都很明白这个道理,因此,在稍稍冷静之后,对于蒙家,吕不韦倒也并没有太多的怨念。
只是,随着王翦和蒙氏的缺席,吕不韦也是猛然意识到:他已经输了。
不管是与吕弼之间的赌局,亦或是与秦王之间的博弈,他都已经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