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觉间一月光阴已逝,这一日。
“呼哈,皇天不负苦心人,可算是瞅着陆地了,这一月风雨飘摇野舟乱渡,倘若再不靠岸,老汉怕是将五脏都呕尽了”。
遥目望见海平线冒头的轮廓,古今手足蹈之欢呼道。
一月来,其夜以继日的海中赶路,期间遭遇过遮天蔽日的风暴龙卷,又险些被嗜灵血鲨生吞,更甚者沦陷迷雾魔域,难辨方向,若非体内荒碑指引,只怕早成漩涡环流中的孤魂野鬼。
回归现实后稍作镇定,神识大动催动着双橹化作两道残影,不多时便已登陆。
双脚履定厚土之上,闭目感受着大地磐固的质感,自己的衡觉似乎还未适应,整个人依旧飘忽迷离。
调息一番后则撇弃小船大步流星朝内陆行去。
回首半年以来,自己虽如断梗浮萍飘摇不定,但却收获颇丰,无论修为精进亦或是荒碑业书的寻获皆按部就班,唯有一点美中不足,那便是未挤些功夫静心沉淀一番,以至于修为略显虚浮,微含德不配位之意。
如是笃定,古今便加紧步伐探寻天时地利之所,欲要夯实基础。
其健步如飞,跨过绵山大川皆不甚满意,终至一望无际的苔原之上时,方才合乎心意地点头赞叹。
放眼望去,大地广袤无垠万里一线,团团簇簇遍布苔草藓植,高者不过芦苇水松,矮者皆是泥藓莎花,实为放眼无边的大沼泽。
斑驳的平原上池渚洲泊勾搭相接,被浮绿分割开来,稀稀落落犹如老者头顶的残毫斑驳。
遥望四下,见渺无人烟,便安心地择一方佳处。
古今盘膝而坐,捻两粒祛浊丹,敛息凝神运转神能。
随着体内血气神识运转周天,修罗体无意自运,体内血液霎时逆行,周身散发朦胧赤光,俨然一副杀神模样,与此同时,周身筋骨嗡嗡自颤,寸厘肤表逐渐浮现道道纹路,自脖颈延伸至四肢,细细一数竟有四百条之多。
如今的修罗体一旦运转,血液如被泵压般飞速逆转,与之而来的则是肉身机能巨幅提升,无论行动速度亦或是思维反映皆飙升翻增,以至于施展的身法都非比寻常。
不仅如此,随着体纹成型,肉身力量则成倍增长,筋骨韧性更是节节攀升,每一道体纹皆好似蕴含法则之力,使得所施展的武学功法成效显著,威力更甚。
握紧双拳,感受肉身散发的力量,自信以如今的实力,仅依赖肉身之力便可硬撼四阶强者而立于不败。
收起肉身之力,掏出天渡经,轻舒一口气后缓缓翻开,将念力浸入合苍鼎图中。
此时合苍鼎内,满盈的念力如飓风席卷,将鼎腹刮的猎猎作响,鼎身外的望犼、饕餮、龙凤、貔貅皆化作活物,游离鼎口匍匐身姿,虎视眈眈盯着鼎内搅动的念识发出威吼。
鼎内念力似是感应到神兽威吓,非但不惧,反而亢奋的屡屡浪起挑衅,遭受藐视的神兽难抑怒火,纵深一跃扑入鼎内,与念力罡风缠斗一起。
此番鏖战足足持续了数日之久,终在一日分出高低。
多日苦战令神兽们精疲力竭,反观念风亦未占据便宜,已然强弩之末,只是二者皆不愿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唯有釜底抽薪背水一战。
“吼!”,风暴中的神兽们齐声怒吼准备决一死战。
见此,念力风暴亦不甘示弱,稍缓劲风蓄力一击。
“呼”
随着一声风啸声起,二者迎头相撞,惨叫声此起彼伏响彻鼎内。
一个时辰后,合苍鼎中风息声止,逐渐恢复平静,似是从未有过变故。
“咔咔”
伴着轻微的破碎声传出,鼎身周围逐渐浮现道道裂纹,待龟裂纹路遍布,骤然爆破化为尘埃。
鼎腹所在的半空一颗白烟云珠缓缓悬旋,不待详尽巨细,倏然间便化作缕缕烟气散向四面八方,融入古今的四肢百骸。
随着烟气浸透细胞,一股春风化雨的舒泰感油然而生,沉浸在其中只觉飘飘欲仙。
待到舒爽逐渐消弭,古今才意犹未尽地缓缓睁眼,震惊地发现经书内的合苍鼎图不知何时已消失无踪,竟犹如从未存在过一样,不觉感慨奇妙。
释放念力,周身瞬间气雾氤氲,这正是念稠如气的征兆,不仅如此,内视之余竟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迈入念道三阶的分碎之境,不禁喜上眉梢,欣然窃笑。
将修为神能尽数收回,古今起身伸个懒腰,感应到体内宠宠欲动的荒碑所指引的方向,莞尔一笑,摩拳擦掌地绸缪随之而来的行动。
思索间忽觉腹中空空,饥肠辘辘,只得放眼当下,从长计议寻思起食欲之事。
所谓瞌睡遇到枕头,正当古今为面前的千里泥沼愁闷时,敏锐的念识感应到不远处的泥浆下有异物活跃。
狡黠一笑,同时意念一动,紧接着便见一只尺许泥鳖自沼泽下窜出。
放开念识审视一番,发现其看似不足为奇,实则并非凡物,而是一只货真价实的灵兽,不免津涎四溢。
反观灵鳖,本在水下惬意安眠,忽觉身体脱离泥沼后悬浮半空,察觉不妙后无管缘由,顿时猪突豨勇地挣脱束缚钻入泥中,怎奈说时迟那时快,古今眼疾手快,不待其深遁便再度擒回。
不由分说引火起锅,将鳖壳上的泥汤盥洗干净,古今抄起灵鳖便要下煮。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不曾想手中灵鳖竟能口吐人言,讨饶求生。
古今知此先是一怔,误以为自己听岔,举起灵鳖反复端详。
“英雄,英雄!”,又一声灼心呼声自龟壳内传出,方才令人确信。
“好久不曾遇到能口吐人言的灵兽了”
古今却并未搭理,只自言自语道。
闻言,灵鳖立即谄媚接茬:“某非但会人语,且说学逗唱样样精通,望好汉留一条性命,也好在来路有人解闷”。
“不必,我自独往惯了,无需结伙,反倒是饥肠辘辘急需美食陪伴”,古今抿舌润唇道。
见古今意决,灵鳖只得收敛趋附之态,转而悲痛欲绝哀求。
“若要留你性命也未尝不可,只是你须说出一个令我信服的根由”,古今未急于动手,而是侃言道。
见留有余地,灵鳖则支支吾吾:“呃……,某生有痔疮,想想便令人膈应”。
谁料古今却不以为然道:“无碍,烹之前剜割便好”。
说话间再度支锅烧汤,锅碗瓢盆筹备妥当,准备动手。
灵鳖此时火烧眉毛,加之对方油盐不进,只得鬼哭狼嚎告饶道:“别介,某上有老下有小,倘若夭亡,可教一家老小如何是好?”。
“以你之意是要我换上一口大锅?”,古今心觉有趣,揶揄地盯着灵鳖骇唬道。
见无可挽回,灵鳖虽万念俱灰却并未坐以待毙,反转态度后刚毅果决,坚定不移道。
“好汉若执意烹某倒也无碍,只是可否忍耐一日,只一日便可,教我履诺十日之约,待明日事成,某愿洗颈就戮,任君宰割”。
“你有何资格与我谈条件?”,古今神色睥睨,开口不屑道。
灵鳖见不留余地,不禁眼神一凛,斩钉截铁要挟道:“既如此,那某只得自废修为,到时即便被你啖食,也不过凡俗血肉,却无灵能”。
言毕就欲作势动手。
灵鳖神色矜重,不似扯谎,古今则摆摆手面无悲喜道:“你也莫要唬我,我若宰你,不待你念动便教你身首异处,只是免的繁琐,也罢,你且说说十日之约,若能触动我心,便是耽延一日也未尝不可”。
灵鳖见有所转机,顿时理清思绪,娓娓讲述起来。
古今则托腮斜倚,一边倾听一边打量起灵鳖。
不看不知道,此番一看竟发现其着实与众不同。
青甲绿腮看似普通,然鳖壳裙带下却泛泛泥金之色,尖头天吻一如俗物,额头正中竟有一星白斑,隐隐反衬五光十色。
惊叹之余,只得随手自玉戒中取出一壶清酿,拔塞抿了一口继续倾听。
灵鳖正讲的起劲,忽闻一阵酒香,侃侃声则戛然止声,皱鼻猛嗅转向古今询问道:“小哥何故如此?”。
古今摊手耸肩回应:“饥肠辘辘无法果腹,珍馐在前却只能望梅止渴,既然无食,只得酌饮聊以慰藉”。
灵鳖听得此处连连吞涎,口水四溢,对古今的白眼视若无睹。
俯身涎皮赖脸迎头上前道:“大哥,以某之断,这清酿灵蕴丰厚,想必品阶不低,只是不知是何味道,是甘是甜,是醴是酸呐?”。
“瑶池玉液,沁脾醇香”,古今有意馋它,直将手中灵液吹嘘捧扬。
“咳咳,不知可否赏小的一口,只一口足以,若是应允,即便明日叫某自个入锅,某也绝不皱眉”,一番言语豪气干云。
而后不待古今表态又转而阿谀道:“再者说,明日不正要啖某么?某好歹是灵兽,灌入清酿融进血肉之中,不正省了腌制之烦,且更为入味,凡人常食醉蟹、醉虾,某便教你尝尝醉鳖,如何?”。
言毕见古今不置可否,生怕其不答应,反复哀求:“好汉行行好罢,只一口足以,相信某之灵肉绝非虾兵蟹将可媲美的”。
被其惹得哭笑不得,古今便递过酒壶送到口边。
感受到鼻尖袭来的醇香,灵鳖瞬间电光般伸颈,牢牢咬住壶嘴猛嘬一口,而后心满意足地松颚缩头。
谁料一口酒进肚不过三息,只见其便嗝喘连连,摇头晃脑打摆蹒跚,原来是不胜酒力,一杯即倒之徒。
“嗝……好酒!”
酣醉间对此赞不绝口,不待古今出声却被其打断,而后信口开河起来。
“小东西,别看老夫体干身弱,实则已有千年道行,奈何如今年老体衰,力不从心,方才教你欺辱,回想某年轻时在洮水作八大王的情景,当真是风光无限,叱咤风云”
言至此处,老鳖不免长叹一声,而后继续道。
“岁月如刀,无奈数百年过去,老夫修为再无精进,如今早已老眼昏花,目不识人,若非几年前……”。
待老鳖娓娓道来,古今也有所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