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又有人敲门喊话，且听起来既不像是朱琳的声音，也不是蔡明的声音后。

　　王向阳不耐烦的停笔抬头大声喊：“又是谁啊？”

　　“是我，施文心。”外面的女人回答。

　　一听这话，王向阳连忙放下笔，站起身，小跑着过去开门。

　　开玩笑，施文心可是他的贵人，当然与众不同。

　　匆忙打开门后，王向阳一看，果然，门外站着的，正是头发有些发灰的施文心。

　　“哎哟，施老师，您怎么来了？”王向阳立刻问。

　　“我来看看你啊。”施文心笑了笑，“怎么，不欢迎吗？”

　　“哪儿能啊。”王向阳连忙侧过身，“来来来，快请进。”

　　施文心笑着点点头，然后就进入了王向阳的房间。

　　进来后，施文心先看了看房间环境，然后一眼就看见书桌上写到一半的稿纸，笑了笑：“哟，在忙着创作呢？”

　　“呵呵，随便写写。”王向阳走过来道，“施老师，您请坐。”

　　施文心点点头，就在小茶几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王向阳又走到书桌边，拿起暖瓶，给一个新的茶杯里倒了点温开水，然后双手端着递过去：“施老师，您喝水。”

　　“不用这么客气。”施文心顺手接过来，笑着对王向阳道，“来，你也坐。”

　　王向阳呵呵一笑，就在施文心侧面的椅子上坐下。

　　好吧，这里的单间，除了书桌跟床外，还有专门待客用的茶几。

　　只是这里的茶几是贴墙放的，然后茶几两边，各有一把后背靠墙的椅子。

　　像这样把茶几跟椅子都靠墙摆放的方式，好处是不占空间。

　　而且来了客人后，双方可以各自坐在椅子上，隔着茶几侧坐着聊，显得更亲切。

　　侧聊比对坐聊，相对亲近点。

　　坐下后，王向阳就问施文心：“施老师，您找我什么事，有话直说就行。”

　　施文心先喝了口水，这才放下茶杯笑了笑：“王编剧……”

　　“哎哟哟。”王向阳连忙打断，“施老师，可使不得！

　　您是前辈，又是我的引路人跟大贵人，您还是直接叫我小王就好，亲切。”

　　施文心笑着点点头：“那，小王，我这次来呢，就是想问问你，在这里住的还舒服不舒服，喜不喜欢这里。”

　　王向阳道：“啊，舒服，很舒服。

　　这里地方大，有暖气，楼道还有冲水厕所，比我家里的环境可好多了，我很喜欢这里。”

　　施文心再次点点头：“那就好。

　　对了，你在这里，有什么短缺的吗？

　　或者有其他什么问题吗？

　　有什么都可以跟我说，我来替你解决。”

　　“没什么短缺的。”王向阳摇摇头，“也没啥问题，都挺好。”

　　施文心笑了笑：“那我就放心了。”

　　王向阳一眯眼，干脆问：“施老师，您还有别的事儿吧？直接说就行。”

　　施文心道：“确实还有其他事。这个，小王，我听说，你到现在为止，还没正式工作吧？”

　　“额，是。”王向阳点点头。

　　施文心笑了笑：“有没有兴趣来北影厂？”

　　“来北影厂？”王向阳一皱眉。

　　“对，来北影厂。”施文心笑道。

　　“你的剧本很不错，能过稿，本就说明你的优秀。

　　而且我听说，你在上影厂还投了个剧本，也过稿了，这更加证明你的实力强悍。

　　我跟文学部的江主任都觉得，你是一个人才，应该留在北影厂，发挥更大的作用。

　　因此，我想先来问问你，有没有兴趣留在北影厂，当正式的编剧。”

　　“正式的编剧？”王向阳一皱眉，“我只是初中学历，也能行吗？”

　　“这不是问题。”施文心道，“我们北影厂选人，不全看学历，关键还是看才华。

　　你的才华已经足够了，来北影厂没问题。

　　只要你同意，我就跟江主任一起去找汪厂长，想办法把你调来北影厂。

　　不过嘛，我实话跟你说，文学部暂时没空缺，只能委屈你先以演员的身份进来。

　　等你进来后，等明年有空缺了，再给你内部调动，调来文学部也是一样。

　　当然，不管你是以演员身份进来，还是以文学部编辑身份进来，都不影响你当编剧。

　　我们这么做，只是想把你的关系调过来，好名正言顺一点。

　　你要是成了北影厂的人，做什么事就都方便了，起码比待业青年的身份强，你说是不是？”

　　一听这话，王向阳沉默了。

　　确实，别看王向阳现在住进北影厂的招待所，而且马上就能拿到很丰厚的稿费，但说白了，他的身份还是一个待业青年，关系还在交道口街道办，也就是南锣鼓巷那边。

　　这年头，没正式单位的待业青年，确实各种不方便，各种被鄙视。

　　别的不说，他想自己买卧铺，那就压根没戏。

　　这次去上海，之所以能来回坐软卧，那是人家钱江出的介绍信，他是沾光的。

　　从这个角度讲，如果能进北影厂，这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

　　问题在于，他不想被北影厂束缚住。

　　一旦成了北影厂正式职工，天天上班点卯就够难受的，再也没法睡懒觉了。

　　“施老师，既然您这么说，那我也不隐瞒了。”王向阳道。

　　“我当然很喜欢北影厂，不过我今年是要参加高考的。

　　所以，我怕万一我进了北影厂，回头又考上大学了，这似乎不太好吧。”

　　“哦？你要考大学？”施文心挑了挑眉问。

　　“对。”王向阳道。

　　“我要上大学！

　　而且我不光考大学，我还打算考研究生呢。“

　　是的，来了1979年，没能力就罢了，但凡有点能力，不考大学的是傻子。

　　这年头的大学生含金量，跟两千年后扩招的那批大学生，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再者说，1979年很特殊，除了高考上大学，他还有个选择，那就是直接考研究生。

　　改开后，只有1978年跟1979年这两年，考生是可以无视学历，直接参加研究生考试的。

　　也就是说，1978年跟1979年这两年的研究生考试，对考生的学历不做限制，你哪怕是小学的学历，也可以去参加研究生考试，能考上就行。

　　但只有1978年跟1979年这两年可以，这属于“史册特例”。

　　等到明年，也就是1980年以后，你再想考研究生，就得先拿到大学生学历才行了，而且还得去参加全国统一考试的初试，难度高的不是一点半点。

　　今年京城的研究生考试，在四月份到六月份期间，高考则在七月份，两者是可以同时考的，不耽误。

　　要说的是，今年的研究生考试，根本不是统考，而是学校单独招考，也就是能招收研究生的高校，单独命题考试。

　　研究生统考，那得从1980年之后才逐步实现。

　　反倒是高考，这时期已经是全国统一考试，全凭分数定成败，没啥可说的。

　　然而，高校自主命题的研究生招考，难度远比高考的难度大。

　　因为研究生考试里面，涉及到相关的专业课程，分数要求也高的多，招生人数很少，甚至宁缺毋滥。

　　所以，哪怕王向阳自己很有信心，但参加之后的统一高考，多个保险总没错。

　　反正吧，他的计划很简单，那就是研究生考上了就上研究生，研究生考不上，就上大学，总有一个能上。

　　“志气可嘉！”

　　在知道王向阳的想法后，施文心笑着点点头。

　　“不过，就算你要上大学，也不耽误你先来北影厂啊，来了北影厂，一样可以考大学。”

　　王向阳呵呵一笑：“还是算了吧，免得麻烦，我这样自由自在的就挺好。”

　　的确，进了北影厂，理论上是可以参加高考，但这样一来，他的档案就在北影厂了。

　　一旦他的档案落在北影厂，假设北影厂不给他出介绍信，他就没法参加高考，也没法参加研究生考试了。

　　这一点，电视剧《人是铁饭是钢》里表现的很明确，比如里面的丁秋楠，就因为单位不放人，她就没有资格去参加高考。

　　虽然《人是铁饭是钢》里的时间是六十年代，但1979年也是一样，单位如果不放人，不放档案，你依旧没法去高考。

　　可档案放在街道办就不一样了。

　　档案在街道办，你就等于是自由人，是可以随时参加高考的。

　　只要你没有犯罪，街道办就不会压着你的档案不让你高考。

　　所以说，无业游民有无业游民的好处，只一个自由度，就不是单位职工能比的。

　　再者说，他以外来编剧的名义在北影厂工作，那理论上属于借调。

　　这样一来，北影厂的条条框框，就没法套在他头上，好处不是一般的多。

　　都说这年头的国企职工好，那是指小富即安。

　　真有大志向的，国企职工的身份，就是约束。

　　只一个，你如果有国企职工的身份，如果想去外地跳槽，或者去外地求学，单位有太多办法卡你了。

　　你要没工作，是待业青年的身份，反倒是各种轻松自在，哪儿都能去。

　　王向阳现在能靠码字赚钱，根本不需要国企职工的那点好处。

　　相反，继续把关系放在街道办，才是最符合他个人利益的。

　　“我明白了。”施文心点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强求。”

　　说到这，施文心站起身，笑了笑道：“我这次来呢，最主要就是为了你的工作关系问题，既然知道了你的真实意图，那我就回去了。”

　　“抱歉啊施老师。”王向阳也跟着站起身。

　　“让您白跑一趟，真不好意思。

　　但是，我太想进步了。

　　我想趁着年轻，多进步一点。”

　　“我明白！”施文心笑了笑，“人各有志，我也赞成你参加高考。

　　年轻人嘛，多学点东西是好事。

　　相反，你能做出成绩的时候，还戒骄戒躁，潜下心来学习进步，我很欣慰。

　　嗯，加油吧，我支持你，希望你能金榜题名！”

　　“谢谢施老师。”王向阳连忙道谢，“借您吉言。”

　　施文心再次点点头后，就转身离开了，没再说什么废话。

　　等她彻底离开后，王向阳才叹口气。

　　该来的总算是来了。

　　他想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果然还是才华太多惹的祸。

　　才子都是人人爱啊！

　　不过这样也好，让北影厂的人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以后就不会再烦他了。

　　北影厂虽好，可终究有些浅了。

　　八十年代的国内娱乐圈，其实没啥意思，至少没啥钱途，瞎耽误工夫。

　　就算混娱乐圈，也得跑去香港才对。

　　所以，北影厂这边，注定只是他暂时的栖息地。

　　他的眼光，可从来都没局限在北影厂这一隅之地。

　　算了，且行且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