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宇示意民警不要多说话,许意卿也很有默契地没有解释。
这时候一个疑惑萦绕众人心头。
真正杀死李月月的凶手都能做出替赵晓梦顶罪的事情来,可是事后却没有将实情告知她,就像是俩人从此断了联系。
赵晓梦继续用近乎崩溃的情绪说完了自己的杀人动机。
她把舍友送的狗养在大柳树下,但随着天气转凉她日渐不放心狗的安全,便决心再过些日子就跟父亲坦白,劝说极其讨厌狗的父亲允许她把狗养在家里。
四十多天前的某个很平凡的下午,赵钱宇出门打牌,赵晓梦休息在家。
难得的好机会她便去把狗带回家玩……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想让狗多熟悉熟悉环境。
不同以往,那天赵钱宇出门前把屋顶上晒了很多鱼。
被盐渍过的鱼肉散发出难闻的气味,这让邻居们怨声载道。
同时那股味道对猫狗而言却意味着不可多得的食物。
所以在赵晓梦的疏忽下,那条小狗顺着院子里的台阶上到了平房顶,想去偷吃晒干的鱼肉,结果不小心失足从只有两指宽的墙缝里掉了下去。
狗实在是太小了,而且墙缝上方更宽一些,导致小狗卡在了墙缝里。
狭小逼仄的环境,粗糙墙壁的摩擦,突如其来的坠落,这都让小狗收到了惊吓,越挣扎卡在墙缝里越是动弹不得。
小狗的哀嚎声让赵晓梦焦急又心痛,可她尝试了很多办法都没办法把小狗从墙缝里弄出来。
火烧眉毛的时候,她想到了在旧城区的一家宠物医院。
那家宠物医院有公益性质的宠物救援队,愿意救助受困动物。找他们帮忙,或许能把狗救出来。
于是赵晓梦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求助救援队。
可当她带着救助人员回到家的时候,墙缝里已经没了声音。
赵晓梦立马发觉不好,不安的情绪在心中狂涌,尤其是当她看到墙缝旁边那根带血的木棍时更是眼前一黑。
刺鼻的血腥味弥散在小胡同里,专业的救援人员查看后表示遗憾。
狗已经死了。
被人用木棍给捅死了。
如果狗还活着,那他们会尝试破坏墙缝将狗救出来,可现在狗已经死了,救援队就没了义务帮赵晓梦把尸体弄出来。
赵晓梦绝望地看着那根带血的木棍,浑浑噩噩,自此以后仇恨的种子就埋下了。
“她就因为厌恶狗叫,就狠心捅死了我的狗!”赵晓梦冲着重案组的民警们哭诉,声嘶力竭。
杜宇蹙眉:“你怎么肯定是李月月?”
赵晓梦说:“她喜欢吃狗肉,我知道她常去狗肉馆买肉,还时不时见到她蹲在柳树地下端详我的狗……我都知道的,她那个婊子!我家的两栋房子在小胡同的最里面,谁会绕远进去把我的狗捅死?!我爸又不在家……一定是她!”
“我的狗死了,但我不敢跟我爸说,宠物医院的人看过以后告诉我,想把狗弄出来得把墙缝砸了,砸个窝出来才行。我不敢,我小时候扣掉一块墙皮都被训了好久,何况最近快要拆迁了,我爸更是一块砖都不舍得砸……所以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我的狗烂掉……等它的肉烂没了形,才一点一点把骨头和腐肉从墙缝里掏出来!”
赵晓梦声嘶力竭的样子十分可怕,面容扭曲到已经失去了表情管理。
她控诉着李月月对自己所犯下的滔天罪行。
无法想象在那条狗对赵晓梦有着特殊感情的前提下,她是怎么在等待狗腐烂的日子里度过的。
之后她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把视若珍宝的一堆碎肉和骨头从墙缝里抠出来的。
或许是咸鱼的臭味遮盖了小狗的腐烂,让这件事变得不为人知,也给赵晓梦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她那本就因为单亲家庭和畸形友谊而诞生的心理,在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之后,逐渐走向了失控。
其实,本来赵晓梦胆小的性格不会酿成这样的惨祸。
可李月月搬走这件事成了导火索……人只有在失去之后才知道珍惜,李月月搬走,让赵晓梦觉得这个仇再也报不了,于是终日懊恼、痛恨、后悔没有早些勇敢地报复。
某天,赵晓梦看到了已经搬走的李月月突然又出现在了棚户区买狗肉。
这个杀死自己小狗的凶手居然光明正大回来买狗肉,这让赵晓梦气愤不已。
于是她跟踪了李月月,找到了她新的住处。
之后就是带着狗骸骨和鱼线上门寻仇了……可怜的李月月并不知情,只当是过去房东的女儿突然造访,便毫无防备且充满热情地把赵晓梦请进了家。
这样的杀人动机对于杜宇这个老刑警来说已经足够了,他甚至还见过只因为扰民而杀死邻居的案子。
人在冲动和愤怒的情况下,一点口舌之争都能变成杀人的动机,何况是赵晓梦这样的扭曲人格。
审讯中场休息,因为赵晓梦情绪已经彻底崩溃了,只是一个劲地骂和一个劲地哭,问不出什么有用的口供,只能等她情绪恢复再说。
杜宇吩咐民警:“赵晓梦口中的舍友符合感情深厚的条件,请外地同事配合,去调查一下。”
按赵晓梦自己的说法,她这辈子只有这么一个朋友,亲人更是只有赵钱宇这个当爹的。
赵钱宇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于是她的舍友就有重大嫌疑了。
许意卿则对看着笔录陷入深深的思考。
经过这几天的走访,李月月的性格和人品已经跃然纸上。
她这个连虫子都不敢踩的姑娘,会因为小狗的惨叫声太吵,就用木棍把卡在墙缝里的小狗给捅死吗?
杜宇其实也有这个疑惑,不过本着警察的原则,他拍了拍许意卿肩膀安慰:“我是刑警,一切都讲究证据而不是唯心论。虽然我也很不想承认李月月干了这件缺德事,但鲁米诺反应你也看到了,赵晓梦不是编的。”
警察讲证据,这许意卿是明白的。
可他是法医,要做的是给死者正名、为死者发声。
如果连法医都选择敷衍,那死者最后能依靠的人也没有了。
许意卿望着刚写好的笔录和这几天来调查的各种信息、厚厚的尸检报告,陷入沉思。
李月月最后的遗言都在这里面了……如果人品很好的李月月是被冤枉的,那许意卿的职责就是从这些“遗言”里抽丝剥茧,替李月月鸣冤。
“一定有哪里被忽视了。”
在等待外地刑警对赵晓梦舍友调查取证的这段时间里,许意卿一直在埋头整理本案的所有线索。
晚上七点,外地传来了消息。
赵晓梦的舍友有不在场证明,排除了嫌疑。
而同时,赵晓梦经过这么久的舒缓,在吃过晚饭之后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能进行下一阶段的审讯工作了。
杜宇吃过了饭眯了一会,李月月案目前为止距离侦破已经只剩一层窗户纸了,他也终于能稍微放松一些。
从小憩中回过神来,伸了个懒腰,他活动了一下酸涩的脖子,招呼许意卿:“老许,准备继续审了,早点挖出帮凶,我写报告你回家睡觉,把犯人绳之以法也算是告慰死者在天之灵。”
许意卿却用手指弹了弹手里的报告:“我觉得真正算得上对得起李月月的话,就得让事情是它本来该有的样子,而不是让死者蒙冤……你过来看这个。”
杜宇走过去,发现许意卿手里拿着的是最开始确定死者身份时,各大医院的就诊记录。
就是通过医院留存的DNA样本和尸体DNA匹配,最终确定了死者是李月月。
这份报告在案发后的清晨就送到了重案组手中,众人已经翻阅过许多次了。
“这是李月月在胸科医院的就诊记录。”许意卿说:“她两个月前因为呼吸困难住过院,还动了一个小手术。”
“这我知道,毕竟也看过许多次了。”突然杜宇一愣,回过了神来:“也就是说,那条狗死的时候,李月月其实不在家……她在医院里?”
许意卿仔细比对了时间,最后笃定:“对,我还特意去找林生确定了狗骨头腐烂的时间以推算狗死亡的时间。而四十多天前,李月月在住院。”
杜宇眉头紧皱:“那捅死赵晓梦的狗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