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张麻三带着狗蛋等打手,快马加鞭赶到猫耳岭,找到蹲点守候的王老五,问明情况。
“张哥,这里情况有点复杂。”王老五当日跟踪天孝到寨门口后,便在不远处找到一个踞点留守,紧盯着山寨的举动。虽然,天孝和马玉柔几乎每天都带着来旺到寨门外打猎,有的是机会下手,但他偷偷看了天孝和铁牛比武,再已不敢冒然行事。要是自己敌不过天孝,那不是更加糟糕。
“好,我知道了。”张麻三看着眼前已经饿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王老五,安排狗蛋带下去,先犒劳犒劳他。
聚义堂内,马蜂和赵明正在张锣密鼓地准备攻打周家庄。庄主周扒皮臭名远扬,为人贪婪,积下钱粮无数,为了保全身家性命,他通过走私,给家丁配了数支洋枪。要想顺利拿下周家庄,首先得解决洋枪所够成的威胁。
几天来,赵明想出了一个妙计,行动就定于今晚。
“众家弟兄,我们只要听从大当家的命令,依计行事,定当马到功成。”赵明站起身,鼓舞着土气。
“全凭大当家的吩咐。”众小喽啰纷纷挥手,士气高涨。
“好,拿酒来,干!”马蜂豪气冲天,待众人都盛满酒后,举起土碗,一口干掉。
“兄弟们,一定要吃好喝足,养好精气神,晚上准时出发。”赵明举起酒杯,喝了一小口,他自称是个文人,喝酒只用酒杯。
“好,多谢二当家的。”
“兄弟们,杀富济贫,”马蜂再次举起土碗,一口干掉。
“替天行道!”众人慷慨激扬地附和着,土碗一次次地被喝得底朝天。
任何时候,赵明都不会同众人豪饮,因为,他得有一个清醒的头脑。看着聚义堂里醉意很浓的马蜂等人,他深知刀口上过日子,就得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不了明朝的太阳。不过,有的人和事情,总得思考得深远些。他,就是那个人,他就在思考着众家兄弟百余人的出路。
“大当家的,有人拜山。”
一个小喽啰拿着贴子递上来。马蜂眯眯眼,故意倒着接过帖子,瞄了瞄,随手扔在地下,骂咧咧地笑道:“谁家的帖子,给老子写倒啰。”
“哈哈哈……”赵明被马蜂逗得大笑起来,小喽啰知道马蜂在说酒话,捡起帖子,转递给赵明。赵明折开帖子,粗略看了看,脸色有些凝重。
“二当家的,是谁啊?”马蜂问道。
“是黎家堡的人。”
“黎家堡?”马蜂甩甩头,像是要把醉意甩掉似的,他睁大双眼询问道,“我猫耳岭同他黎家堡可有往来。”
“从来没有。”赵明摇摇蒲扇说。
“那真是奇哪个怪啦,老子今晚出山,他便来拜山,有何企图?”马蜂见众喽啰都醉得东倒西歪的,便对报信的喽啰说,“老子今天不便见客,去告诉他,改日再来。”
那喽啰正要出去,赵明想想觉得不妥,连忙叫住,“且慢,大当家的,避而不见,实非待客之道……”
“二当家的意思是,见他?”马蜂不解地说,“万一此人是前来刺探我方情报呢?”
“这样吧,离出发的时间还很早,可以叫兄弟们先去睡上一觉,”赵明起身,向马蜂拱拱手,“大当家的,让我去会会他,尽量打发掉。”在马蜂默许后,赵明带着小喽啰,在寨门口见到了张麻三。
老大远看见赵明走来,张麻三抱拳说:“寨主,黎家堡张麻三打扰了。”
“不,我不是寨主,他老人家不便出门迎客,暂由在下赵明代为效劳。”赵明拱手施礼。
张麻三腹诽着,一个小小的猫耳岭,还摆什么臭架子啊。但他今日有求于人,所以嘴里还是很客气的,“马寨主日理万机,那就有劳赵兄带路。”
“好说,”赵明见一行人,皆是黑衣黑裤,个个刀剑在身,故意犹豫不决。张麻三眼尖,明白了赵明是心有顾虑。于是,便只留下狗蛋随行,命令其余众人退到外面等候。
“里面请。”赵明干笑着,刚让开道路,张麻三领着狗蛋便迫不及待地自行走进了山寨。突然,马棚边猛地冲出一条猎狗,扑向狗蛋,直把狗蛋吓得魂飞魄散。因为,他在之前追杀天孝时,险些被这条猎狗弄死在河里。
这时,马玉柔正好从厨房跑来,连忙把来旺叫住,才避免它伤到人。
赵明暗笑,真是活该啊。张麻三和狗蛋终于学乖了,再不敢往前走,紧紧跟在赵明身后,来到最大的草房内,分主宾落座。
“张兄此次前来,不知有何要事啊?”赵明直切正题。
“赵兄,真是个痛快之人,”张麻三说着,从狗蛋手里接过一个包袱,转交给赵明,“这是我黎家堡的一点小意思,还望赵兄代寨主收下。”
“你这是……”
“区区百两银,望赵兄不要见笑啊。”
“客气,”赵明先把包袱放了放,“无功不受禄,张兄有事请先言明。”
“好,”张麻三左右望了望,神秘地小声说,“此事简单,只要配合我们,把两个人做掉,黎家堡还会给你们大大的好处。”
“哪两人?”
“天林和天孝。”张麻三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狗蛋嘟嘟嘴,提醒道,“还有那只死狗,来旺。”
“妈的,一百两银子,是买你一条狗命的吗?”张麻三一巴掌扇到狗蛋脸上。
两人真是活宝,令赵明哈哈大笑,张麻三跟着笑了起来。
“张兄,此事我得向大当家的汇报,在了做不了这个主。”赵明把包袱交还给了张麻三。
“当然可以,我想马寨主是不会拒绝的。”
送上门的钱财,马蜂当然不会拒绝。他假意答应张麻三的要求,约定明早就把天林兄弟俩赶出山寨,后面的事情他就不管了。既然马蜂答应不再插手,那就好办了,天林和天孝身手再好,也肯定敌不过张麻三的十多个打手。
盗亦有道。送走张麻三后,赵明找马蜂又商量了这件事情,不过,他们商量的并不是如何把天林两兄弟交给张麻三,而是帮助他们如何脱险。
午夜,校场上整整齐齐地站着百多人,火把照得整过山寨如同白昼。随着马蜂的号令响起,众人纷拿起刀剑,翻身上马,跨出寨门,急驰而去。躲在暗处的张麻三,发现情况不对,立即集中打手,赶到山寨门口。
留守山寨的人的确不多,除了赵明和他的跟班,整个山寨就剩下铁牛贴身保护着马玉柔。赵明早料到张麻三不会无动于衷,定会兴师问罪。他独自一人,神情自若地打开寨门,对张麻三说:“张兄深夜来访,可有急事?”
“赵兄,好大的动静啊,吵得小弟睡不着,只好到处走走,”张麻三骑在马背上,俯视着赵明,语气很不友好,“怎么,都到家门口了,不邀请我进寨坐坐吗?”
赵明深知,把张麻三放进山寨,无异于引狼入室,如果,他紧闭寨门,凭借地利的优势,只要严防死守,任他张麻三再有天大的本事,要想强攻,是不可能得逞的。
“实不相瞒,今晚我寨大当家的率领大队人马,已经下山执行重要任务去了,张兄如要做客,能不能耐心等待我大当家的凯旋归来?”赵明一脸无奈地说。
“贵寨倾巢而出,是不是借机安排天林兄弟混在大队人马中逃跑了?”
“你这是……”赵明被张麻三一语中的,一时语塞。
“赵兄,无话可说了吧?咱们之间可是有协定的……”
“真是气死我了,”赵明用蒲扇指着对方,故作生气的样子,“张兄,你岂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大当家的一言九鼎,从不失信于人……”
“你可敢证明?”张麻三咄咄逼人。
“如何证明?”
“让我进去搜。”
“放肆,”赵明见对方态度强硬起来,自己更不能退让,“国有国法,帮有帮规,我想黎家堡的人还不至于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
“赵兄,我是开玩笑的,不搜了,”张麻三明白,自己虽然有十几人,解决赵明不难,可是赵明竟敢独自留守山寨,其中定有玄机,所以,他不能过于鲁莽。于是,同狗蛋、王老五等人商量,先骗进山寨,如果天林兄弟仍在里内,正好一举灭掉;如果,天林兄弟真被放走,他就把赵明等人绑了,做为人质,逼迫马蜂替自己杀了天林兄弟。
“那就好,张兄请回。”赵明说完,转身就要关闭寨门。
“赵兄请慢,”张麻三翻身下马,把马栓在路边的树桩上,空手走过石板通道,客气地说,“赵兄,你就行行好,让兄弟们进去避避风寒吧,要是能喝上一杯热茶,那是最好不过了。”
“仅此而已吗?”赵明很谨慎地看着对方。
“当然,”张麻三两手一摊,示意手无寸铁,他见赵明还是不放心,便说道:“强龙不压地头蛇,这是你的地盘,我就算有再大的本事,还是跳不出你的手掌心嘛。”
“好,人无信,则不立。希望你不要欺骗我,否则……”赵明心中已有盘算。
“赵兄,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没有否则。”张麻三终于得到赵明的同意,心中窃喜不已,当即令一行打手跟着赵明走进山寨,到茅屋内坐下。在赵明出去张罗端茶倒水时,王老五立即围了过来,告诉张麻三,他透过灯光发现第二排茅屋的第五个房间有人影在晃动,人影一大一小,估计就是天林兄弟。张麻三令他躲到暗处,加强观察,如有异常情况,立即汇报。
哪知王老五直接走到了房间门口,小心翼翼地掀开门帘,打探房里的情况。“嗖”地一声闷想,王老五的脑袋被一个石子击中,他来不及细想,吓连忙退了出来,接着脚下踩空,顺着门口的石阶滚了下去。
一条黑影横着扑了过来,吓得王老五不敢起身,就势打滚,滚出数丈远,才惊魂不定地躲到一个巨石旁,偷偷观察院内的动静。他发现黑影正是来旺,来旺没有继续跟过来找麻烦,而是夹着尾巴回到了屋子里,他呆了一会儿,见院内再没有任何反应,好像什么事情都未发现过。于是,便悄悄潜回张麻三身边,他很有把握地告诉张麻三,天林兄弟就在那间屋子里,脑袋上肿起的血包就是刚才被天孝用弹弓打伤,幸好,力道用得不是很足,否则,那么近的距离,一定会造成更大的伤害。
张麻三得到这个情报后,总算放下心来。只要天林兄弟还在山寨,他就有更多下手的机会。
赵明令喽啰分别向张麻三众人倒过茶水后,便告辞了。张麻三不敢大意,担心茶水有问题,万一喝了蒙汗药之类的东西,那就栽到人家手里了。所以,他叫一个打手先试着把茶水喝下,并没有发现问题后,才放心地端起茶杯,一边品茶,一边谋划着接下来的行动。
常在江湖走,难免不失手。狡猾的张麻三等人肯定不会乖乖就范,赵明之所以不急于在茶水里下药,就是担心被张麻三识破而带来直接冲突。他还判断出,张麻三肯定不会安分守己地呆着,一定会有所行动。于是,立即进行了应急准备。
果然,狗蛋贼眉鼠眼地潜伏在那间茅屋下,丢了些野味在门口。不一会儿,来旺被诱人的肉香吸引了出来,围着野味在屋沿下转悠了几圈,馋得口水直淌,迟迟不敢吃进肚子。狗蛋本想毒死来旺,它居然没有上当,起身想溜走,却被来旺追了过来,吓得他往寨门外仓皇逃命,一边逃跑一边把手里的野味远远地丢在路旁,来旺嗅着路边的野味停一阵子,又追一阵子。当然,他出逃的方向是预定的,目的就是把来旺引开。
黑压压的一群人,在张麻三的带领下,瞬间堵住茅屋大门。
“上。”随着张麻三的一声令下,众人鱼贯而入。漆黑的屋子里,飘逸着诱人的清香。张麻三很纳闷,男人的房间怎么会有这种香味,此时,身边响起“扑扑扑”的倒地声,他正要问怎么回事,话到一半,便感到头脑恍惚,天旋地转,紧跟着栽倒在地。门口把守的两个人,正要伸出脖子钻进屋里看个究竟,赵明和铁牛一左一右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后,各自一记闷棍将其打昏。
原来,天林两兄弟的确已经随着大队人马下山去了,为避免来旺同去会发出叫声而影响大队行动,便把它关在了房间里。
赵明为了稳住找上门来的张麻三等人,他安排马玉柔装扮成天孝的样子,点着朦朦胧胧的灯光,和铁牛故意出现在那间茅屋里,骗过了前来试探的王老五。马玉柔用弹弓打中王老五,其实力道比起天孝来,要弱得多的。只是王老五心虚,没能识破。后来,狗蛋把来旺引走后,马玉柔便点燃了由赵明早准备了好的归魂香,在铁牛的保护下,匆匆离开茅屋。接着,张麻三果然中计,闯入茅屋被迷倒。
猫耳岭的日出非常壮观。
凌晨破晓前,赵明拉着马玉柔的小手,站在山寨东端巨形迎风石上,静看晨星渐没,盼来微晖稍露。刹那间,旭日穿云破雾,冉冉升起,光照群山。在马玉柔稚嫩光滑的脸上,并未显现出喜悦之声,反而是愁上眉头。
“二爹,我爹爹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赵明一手摸着马玉柔的脑袋,一手摇晃着蒲扇,柔声说,“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晌午定能回来。”
“那帮人还在家里,怎么办啊?”马玉柔担心张麻三等会闹事。
“没事,有二爹在呢,”赵明安慰着她。
两人回到山寨大校场,练习了一套刀法。赵明掐指一算,归魂香的时效已过,张麻三等人应该醒了。这归魂香只是一种令人瞬间昏厥的迷药,中毒者虽然在两个时辰后便会自然舒醒,但是舒醒后,仍会感觉浑身乏力,无法动武。这种效果正是赵明事所需要的。
“柔儿,去看看厨子把早餐准备了没有?”赵明特意加大嗓门,“铁牛,快去请凤凰山和黎家堡的客人,起床用膳啰。”
“是,二爹,我这就去叫厨子上菜。”马玉柔答应着,却一动不动地捂嘴偷笑,赵明很严肃地伸出食指,示意她禁声。
“好咧,二当家的。”
铁牛摇摇摆摆地朝那间茅屋走近。茅屋里一阵骚动之声过后,安静下来。紧接着张麻三扶着门框爬出,正好撞上跨进门的铁牛。
“凤凰山当家的……喂,不对……张麻三,你怎么在这个屋里啊,凤凰山当家的呢?”铁牛老实人不说老实话,听起来多少有点别扭。
张麻三有气无力地拍了一下铁牛,眼神焕散地说,“你问我,我问谁去,啊?”
“啊!那先吃早餐去……”铁牛见张麻三等人纷纷晃悠着走出茅屋。
“不了,我还得去追……去追……”张麻三虽然感到无力,说话都很费劲,但头脑还是清醒的。
“铁牛,这是怎么回事?”赵明故意责问道。
“二当家的,凤凰山的客人不见了。”铁牛装出很吃惊的样子,而张麻三等人却充耳不闻,三两人一组互相搀扶着往寨门处走去,走势就扭秧歌,王老五等人甚至怀疑是自己喝醉酒了。
“站住!”赵明大声喝止。
“你是叫我吗?”张麻三还要往前走,可是被铁牛堵住,只得转身,不解地看着赵明。
“张兄,你说我是在叫谁?”赵明怒气冲冲地指着张麻三,连连兴师问罪,“快告诉我,凤凰山的人呢,是不是被你给做了?”
“没,没有,我人都没见着啊!”张麻三摇头晃脑地说。
“那就奇怪了,他们就睡在这屋子,而你又是从这屋子里出来,”赵明越说越激动,“张兄,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啊?”
“没有解释,走啦!”
“张兄,来者都是客,本寨决不插手你们的恩怨……但你昨晚的所作所为,令我有愧于凤凰山的客人,更是毁了我山寨的道义,叫我情何以堪。”赵明说道,把张麻三送来的包袱完整地扔到他的面前。
张麻三内心很窝火,明知道赵明一定有问题,但由于是自己擅闯那间茅屋才上当的,他只能打掉门牙往肚里吞,加上此时浑身无力,哪有精力同赵明废话,令人捡起包袱,连连拱手告辞。
众人连走带爬,提心掉胆地从过道逃离,东倒西歪地睡到了路边。
“张哥,好险啊!”王老五爬到张麻三身旁,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
张麻三强打精神,坐在草堆上,问王老五,“狗蛋呢?”
“我在这里。”狗蛋低着头走过来。
“你小子干什么去了,怎么不去接应我们呢?”张麻三想伸手打人,却使不上劲儿,只好瞪了他两眼。
“张哥,你是不知道,我本想把那只狗引开后,再回去接你们的……那只狗始终守在山寨门口,不让我进去啊。”狗蛋解释道。
“我叫你把狗……赶出来……你却反被狗赶出来了……平时的能耐都……去哪儿啦?”张麻三说着,有些接不上气。
“张哥,我们是不是应该找个地方调养一下?”
“好,狗蛋,把我的马牵来,”张麻三认为王老五说得有道理,于是安排狗蛋把马牵来,扶他上马。
狗蛋见众人都骑马动身,连忙拉着张麻三的马匹,“哥,我饿了,也要和你们去……”
“饿了也要给我忍着……对了,跟踪马蜂的兄弟什么时候回来,你就什么时候下山见我。”张麻三留下狗蛋继续盯哨,自己则带着众人往山下寻找地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