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来,大雪封山,猴子还没有回来。
不祥的预感愈来愈强,我已经不想再等了,我必须离开这里。
我用骨刀在墙上画出几个北向的箭头,又画了几个大圈,把中间的涂黑了,表示我将去往中原。
收拾几张厚厚的兽皮,我便出发了,相信猴子会明白我的意思。
一路来在了山脚下,风雪压得我抬不起头,我心里越想越不舒服,这死猴子,一出门就不知道回家,就没有他这样的。
难道是在外面遇到什么好看的母猴子,被人家给迷住了?
“死猴子,臭猴子”
“你骂谁呢?”
“我骂你……你回来啦!”
我抬头一看,我们家高高大大的猴子站在我面前,身后还牵着两头牛。
“你这是……”
“顺手牵来的,前面发生了战乱,牛羊能杀的都被他们杀了,这两憨货没人看着,是我牵出来的。”
“战乱?”
我眉头紧锁,看吧,国之将亡,妖孽升天,我们家猴子都能顺手牵牛了(不是)。
猴子点点头,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过两天把它们杀了,做成卤牛肉,对了,这是盐石,可以熬卤水,我从东海那边带回来的。”
猴子从怀里摸出一块漆黑发亮的石头,递在我面前。
我心中涌起的不安,突然被这块石头暂时压下了,我决定跟猴子回去商量商量,再说去不去朝歌的事情。跟着猴子回了山洞,我红着脸在猴子狐疑的眼神中擦掉了墙上的鬼画符。
擦着擦着,我想起了一个问题,“猴子,你说我老吗?”
“这还用说?你起码都有……我算算,你说你是哪时候生的?人王大禹时期?一三得三,三三得九,三三得九,二一添作五,二一添作五……”
我看着猴子,不知道他掰着手指头到底算清楚没有,猴子恼羞成怒,一巴掌拍在我心口,“总之,你就是个老不死的东西。”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想到自己都这么老了,还一事无成,那种不祥的预感又涌上了心头,我决定,尽快到朝歌,看清妖精的真面目,以免我死不瞑目。
我站起来就走,猴子慌了,伸手就拽住我的衣袖。
“你干什么去?”
“别拉着我,我要去朝歌。”
“哎呀,你怎么这么小气?不就是说个事实吗。你的确是老而不死,我说错了吗?”
我气得头发都炸了,颤颤巍巍地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我迈出坚定地步伐,“别拦着我,我要去朝歌。”
猴子叹了口气,松了手,“你走就走,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我偷偷看了一眼猴子,他的表情似是无奈,又似是怜悯,可是等我背转身去,我感到他的表情变了,似乎在幸灾乐祸,有那么一瞬,我似乎与他心意相通,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笃定我会回来,笃定我走不出这座山。
是啊,自从不知道多少年前进山开始,我就再没离开过这里,出去找东西的是他,出去交际的是他,我只是留在山里耕作而已。
我已经多少年没有出山了?
我自己都数不清了。
但是我终究是要出去的。
当天晚上,我宿在了山外平原的湖边。
迷迷糊糊的,一个大飞蛾进入了我的梦境。
我虽然迷迷糊糊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也想避开,但是飞蛾黏糊糊的粉末让我无法动弹。
飞蛾在我的梦里越长越大,越长越大,最终变成了一个人,一个一丝不挂,长着触角,拖着长发的人。
这人长得柔柔弱弱,身姿妙曼,唇红齿白。
它磨磨唧唧地向我走来,明明看着脚下是一步,可实际上却飘出了三步距离,如果不是我第一次离山,睡的半梦半醒,见过这妖怪的真身,也许我会把它当仙人也说不定。
不过妖怪这东西,非男非女,是男是女,它就是变得再像人,我也只会惧怕,不会欣赏。
眼看着妖怪步步逼近,就要伸手娶我狗命了,我突然就可以动弹了。
我拔腿就跑,但却仍在梦里。
妖怪见我跑了,恼羞成怒,也不维持它的仙气飘飘的姿态了,速度暴涨。
“唳!”
一声长啸划破长空,一个驾鹤仙人冲破重重迷雾,斩灭了幻象,飞蛾疯狂逃窜,我得以从梦境中解脱。
呼……
看来这战乱一起,妖孽横行了呀
不知道这些仙人,能不能消灭妖孽,也不知道和平,什么时候才会到来
摆脱了飞蛾,我继续往东走。
没多大会功夫,遇上了一群逃荒的人。
他们衣衫褴褛,骨瘦如柴,大约有百来人。
这些人神情漠然地从我身边经过,有几个瘦骨嶙峋的汉子,瞟了我几眼,像是饿极了的老鼠,想要择人而噬。
我心想:这些人都快饿疯了,饿疯了的人,跟妖精又什么区别呢?
我一路向东,所见的灾民越来越多,奇的是,北边闹旱灾,东边却在闹水灾。
老天爷为何不把东边的水,调一点去北边?
为何要为难两地的穷人?
我想不通啊!
站在东海边上,我真想大声问天,却又怕老天降下惩罚。
我想,我应该回去了,水旱之灾,和妖精无关。
然而回去的路上,却受到了阻拦。
“老爷子,别往西边去了,钱塘关的水患已经平息,为何还要向西?”
“我家就在西边呐……我要回去。”
“老爷子,只要您留在这,上面可以给您一亩水田,诶,您要是能把家人接来,青壮给五亩,妇女小孩得三亩,不比您去西边强?”
看着眼前这贼眉鼠眼的官差,明白他可能在这里面吃了好处了,也就说是,本地发放的田地,不止这个数!
我心中不禁惊诧,此处是谁为官,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的政策?要想留人,直接抢为奴隶不才是正常的吗?
“小哥,你若要我去接,也得先放我回去呀,我若是不回去,如何能把家人带来。”
“诶!老爷子,您不必担心,您把家里的情况告诉我们,我们自会派人去接。”
官差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看来像我这样说话,然后一去不回的不在少数。
也就是说,他们的承诺其实兑现不了?
“官爷,我家其实也没什么人了,就一个猴孩子,平常帮我干点活,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来,要不,您让我回去跟他商量商量?”
“嘿!我说你这老头,忒不识抬举,来人呐!把他给我抓起来。”
几个衙役一拥而上,拖着我就走,周围进城的人噤若寒蝉。
一个清朗的声音喝止了他们,“申公豹,你好大的官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