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光带着屈玉下山,一路架着牛车前往燕国都城蓟(ji,读“既”,是现在的北京)。
此时正值夏日炎炎,屈玉被日头晒得受不了,“师父,前面有个凉棚,咱们到那里去讨口水喝吧!”
田光一方面心疼徒弟,一方面年纪也大了,就点点头,架着牛车慢慢悠悠地进了凉棚。
凉棚里坐着一位彪形大汉,倒不是肌肉多紧实,主要是人身上那股气势,很决然。
田光心中有点打鼓,这种人看起来很不好惹,若是他年轻的时候遇上了,倒也无所谓。但现在徒儿就在身边,一旦起了冲突……
“店家,来两碗凉水。”
“好嘞!客观稍坐。”
屈玉没有田光心里那么多弯弯绕绕,他大大咧咧地跳下牛车,吩咐完店家,转身去拉牛车,想把栓牛绳系在树上。
田光一手拦住了屈玉,低声道:“喝完就走,莫在此处休息了。”
“师父,天气这么热,为什么不能在这里休息?”
屈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这一路上,他们的牛棚连个遮挡都没有,从小没出过远门的自己,全靠一股劲挺着。
真不知道师父为什么要远行,走这段路已经够苦了,师父还要去更远的地方,那不是更苦吗?
“听话。”
田光没有跟屈玉解释,两人喝了水,就要启程。
却听得凉棚里一阵噼里啪啦地乱响。
原来是那店家发作了大汉。
“好你个瘟神!俺又不曾得罪你!缘何只是坐在此处妨碍我的生意?”
店家骂了一句大汉,大汉掀桌而起,那些陶碗就纷纷落地,碎了个齐全。
屈玉看的心疼不已,多好的陶碗呐!说砸就砸了?
田光却紧盯着那汉子,只见他拔出腰间的短剑,一脚扫向那店家。那店家一时不被,被他扫倒在地,就在汉子短剑由上而下要扎进他前心时,他一个懒驴打滚就躲开了。
只是身上也被短剑划开一长条口子。
“啊!来人呐!快来人!”
店家高呼大叫,凉棚后面突地窜出几条带军刀的精瘦汉子,将大汉团团围住。
大汉眉头轻轻一皱,屏息凝神,紧攥着短剑,环视四周。
那几人只看见他眼睛微微一眯,短剑便如飞舞的游龙一般,收割了他们的性命。
几把军刀仓啷啷落地,明晃晃的军刀让屈玉想起了二十二年前,长平之战那些赵军。
这些人是……吃人的赵军!
“师父!这些人是赵军!他们吃过人!”
屈玉手心捏出汗来,无数回忆涌上心头,太阳晒得他一阵眩晕。
白起、秦昭王、候赢、信陵君……
这些现在统统不在人世了。
时移世易,秦国已经换过了三任国君。
猴子呢?他现在在哪?
不是说安排保留自己的记忆吗?怎么中间空缺了这么大一段?
“师父,你见过一只猴子吗?他长得跟人很像,大概有这么高……”
田光的注意力被屈玉从战斗中拉回来,大汉游刃有余,这些吃人的家伙不是他的对手,他也无需出手相助。
面对徒弟的这个问题,田光略一犹豫,还是把孙悟空交代他的话告诉了屈玉。
“无论你在哪里,只要大叫他的名字,他就会在一个跟斗的时间之内出现在你身边。”
屈玉听了很高兴,马上就想要喊,可是一张嘴,他发现一个问题。
“额……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屈玉只管孙悟空叫过“猴子”,他们千多年的交情,孙悟空也从来没有要矫正他的意思,甚至连菩提老祖给他取的名字,他都忘了告诉屈玉。
而屈玉呢,也从来没问过。
所以……
尴尬了,屈玉根本不知道猴子的名字,而猴子以为他知道。
屈玉内心升起一股挫败感,有气无力地喊了几句“猴子”,猴子果然没来。
“唉,下次见到他,一定要问问他到底叫什么。”
屈玉没叫来猴子,田光有点为他心酸,又有点高兴。
说到底,徒弟是自己养大的,要是跟猴子走了,他实在有点舍不得。
师徒两在这儿纠结猴子的事,那边大汉已经解决了战斗。
他迈步走到屈玉跟前,居高临下地问:“你知道赵军?”
屈玉一抬头,差点撞到大汉的下巴。
他倒退一步,“你在追查赵军的下落?”
“不是,只是听你的意思,赵军都吃过人?”
“那倒没有,只有长平的赵军吃过人。”
“长平?你这个年纪,长平之战,你还没出生吧?”
汉子狐疑地看了一眼屈玉,这是真正的一眼,一只眼珠子盯着屈玉,另一只眼珠子在看田光。
田光毛骨悚然。
屈玉也被汉子这眼神惊住了一瞬,但他很快回过神来:自己是一个见过狐妖的精灵,什么没见过?
他沉着地点点头,“是的,那时候我还没有出生。这些赵兵,是我上辈子见过的。”
汉子见他说的认真,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不由得一笑,“你这小娃娃,说话神神叨叨的,倒也有几分意思。我叫荆轲,你叫什么?”
“在下屈玉。”
屈玉拱手,做了个文士礼,退步站在田光身后,以示尊重。
田光心中讶异,面上不显,对荆轲抱拳道:“在下田光,劣徒玩笑之语,先生莫要当真。”
“原来是田光先生!倒是荆轲失礼了。我正欲前往盖聂处论剑,不如你我三人同行?”
“这……”
说实话,田光不想答应。荆轲一言不合就暴躁杀伤数条人命,跟这样的人一起旅行,实在是不太安全。
荆轲看出了他的顾虑,也不解释,只是冷哼了一声,皱起眉:“你既然不愿意,直说便是。何苦故作为难?走吧!”
田光被他这话挤兑得满面通红。
屈玉开口道:“荆壮士,你与我师父又不熟悉,他不愿意同一个不知底细的人相伴而行,乃人之常情。犹豫并非故作姿态,只是在认真考量。你怎能出言羞辱于他?”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我出口无状,少年郎莫要计较。”
“君忧臣辱,君辱臣死。田先生乃是我的师父,你欺辱于他,我岂能不计较?望先生自重。”
田光有些发愣,眼眶也红了,这徒弟没白养活。
荆轲看着屈玉一副仗义执言的模样,倒也没生气,“好好好,是我说错话了。那咱们一同去盖剑神家讨教剑术的事,田先生考虑得怎么样了?”
田光整肃了神情,“盖聂乃旧识,此番去往蓟都正要顺路拜访,既然荆壮士愿意同去,老朽自当代为引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