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观颐疯狂地奔跑逃命,姜宇岚与他并排,他们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能够逃到哪里去,只是身体的本能驱动他往回跑罢了。
他们身后传来了骇人无比的吼叫之声,乍一听像是人声,可是内里却透着野兽的嘶鸣之音,起此彼伏,混杂着飞速奔跑的脚步之声,几乎让两个失魂落魄的少年精神崩溃。
他们只能用尽所有的力气奔跑,再奔跑,可是夏观颐已经绝望地感觉到,身后的声响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而同时,也有一股浓烈的野兽气味,飘到了他的鼻下。闻到之后他心中一凉,双腿又一软,几乎就要跑不动迈不出步子去!
就在他这腿软之时,忽然感觉背后被人猛地一攫,钻心的疼痛让他惨叫出口,尔后他便被拽倒在地,他心里明白是被追上了,顿时心如死灰。
而就在此时,他听见耳边沉闷地“碰”的一声,再抬头一看,姜宇岚与拽他的人(或者说怪兽)滚倒在地。
“跑!”姜宇岚还在地上没爬起来,就颤抖地喊出声。
夏观颐顿时明白是姜宇岚帮自己撞开了这个人,忙一翻身爬了起来,拼命向前跑去,此时,他再回头,却发现姜宇岚并没能站起来,而是被那给人死死地压在了地上。
夏观颐吓得心中狂跳,再一看后方有十多个人已经又要赶上来,他急的眼前一黑,几乎要扑倒在地。
“你快跑啊!”姜宇岚几乎是用了最大声喊出了口。
夏观颐只得不再看,好在这危机时刻,他也没脑子多想,只是被吓得浑身都充满了气力,只继续一路狂奔而去,跑过了那满地发光的沟壑之地,四周渐渐黑了起来,他再跑,便又跑过了这些人住的村子,身后依然有嘈杂的追喊声,只是相比刚才,似乎又远了一些。
夏观颐不敢停留,只能继续向前,很快,他的眼睛便已经捕捉不到景物了,四周围已经要被完全的黑暗所笼罩。
就在此时,他被地上玉石猛地一绊,一下面朝下摔倒在地,脸砸在地上,瞬间就摔懵了。
他痛苦地蜷缩起身子,抬手捂住摔得生疼麻木的脸面,只感觉湿哒哒的,恐怕是鼻腔磕出了血,可是此时他哪里能多停留,就这一会儿,听着他身后的脚步声与吵闹声又清晰了起来,他硬撑着爬了几步,试着又歪歪斜斜地站了起来,向前跑去。
可是他这一摔,不夸张地说,把他这浑身的劲儿都摔走了八成,他现在的状态极其不佳,已经几乎是在靠着求生欲支撑着整个虚弱的身体了。
他大口喘着粗气,在黑暗之中伸着手,勉强往前迈步,脚下还磕磕绊绊,好几次他又要摔倒在地了,最后几乎是手脚并用在往前爬。
让他绝望的是,他忽然从四周的玉壁之上看到的星星点点的火光反射,正是身后的人点了火把慢慢逼近了过来,他越是用力往前爬,越觉得周身无力,而那玉壁中的火把影像却是越来越清晰,摇曳的火光几乎让他眼花缭乱,清晰的脚步声、叫喊声几乎紧贴着他的后背。
他又往前爬了几步,实在是毫无气力,根本站不起来了,只得寻了一处玉石的角落蜷缩了进去,在这一隅之地求得隐藏。
可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这里的地形地貌,完全就是找了一个地方胡乱一躲罢了,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他自己可以藏得不被人发现,想到此处,他陷入焦虑与绝望,心脏狂跳,眼泪居然也夺眶而出。他最后能做的也只是捂住嘴,不让自己啜泣的声音传出去罢了。
很快,拿着火把的熙熙攘攘的众人就出现在了他的附近,起码有十几个人,都是举着明亮的火把的,由于玉壁的来回折射,这光亮居然足以照亮全部,而夏观颐此时也绝望地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根本就会映照在旁边庞大光整的玉壁之中,他压根没有机会躲藏。
随着一声喊叫,他被那些人轻易地发现了,第一个指着他的人咧开了大嘴,露出了尖利的獠牙,发出了尖声怪笑。
夏观颐此时仅剩下一点点的求生欲了,实际上他的身体都已经放弃挣扎,麻木得毫无力气了,可是就在那些人扑上来的那一刻,夏观颐还是勉强又站起来随便找了一个方向就扎下去跑了几步,做最后徒劳的挣扎。
野兽的腥骚气味就在他身边弥漫,那些人的怪笑声,玩弄挑衅的叫喊声充斥着他的耳朵,夏观颐眩晕无比,双目模糊,只感觉自己早已被他们包围了,就好像是猎物一样,他只能继续跑,继续逃,看到前方站着举着火把的人就再换一个方向跑,那些人跳着、笑着,时而伸脚将他绊倒在地,时而抬手往他后背一击,完全是在折磨他这个落网困兽。
夏观颐在极度绝望中,又被一人推了一把,他的脸砸到了旁边的玉壁之上,他此时早已快失去意识,只能大口喘着气,胡乱又往一处跑去,只跑了几步,忽然眼前一黑,尔后他体力不支,猛地又摔倒在地上。
忽然之间,他只觉得耳鸣不止,几乎是屏蔽了所有的声响,眼前也开始不规则晃动,变成一片诡异的血红,看见的都不似是真实的影像,他觉得是自己摔跤已经把脑子摔坏了,又勉强往前爬了几步,实在是爬不动了,最后一点求生欲也已经耗尽,他的身体似乎也认命了,默认死亡比如此徒劳挣扎要轻松痛快,便眼一闭,将头埋在了地上,等死了。
这世上之事,恐怕没有一次能遂了夏观颐的愿的。
他像一个伸着脖子待宰的家畜,等着那刀落下,心里变得异常平静。可是等啊等,等到他闭着眼睛都闭烦了,却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他只得再睁开眼睛,微微抬起头。
此时眼前的景象虽然还是泛着奇怪的红色,但是好像比刚才要好一些了,他甚至怀疑这红色是另外一种光芒,要不怎么那些嶙峋的玉壁山石能看得如此清晰呢。
他的耳边此时变得很寂静,好像什么嘈杂的声音都听不见了,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耳聋了,有意识地“哼!”了一声,耳朵能听到,一切正常。
他再坐起身子来看,环视了一下近处的四周,发现并没有人了。
按理说,他被这些野兽一样的人围猎,他们不应该会就这样善罢甘休的呀?他又四处忘了望,抬起头,将视线扫到了更远处。
就在他回头的那一刹那,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就在自己背后的不远处,他居然看到了那一排十几个人拿着火炬,呈一条线站立,上下观望,可就是没有人往前再走一步,而且,夏观颐也听不见他们的声音,嗅不到他们的味道。
夏观颐愣愣地看着他们,在火光下,可以看出他们的表情都是焦急而疑惑的,也在交头接耳地讨论着什么,仿佛都看不到自己一般,可是自己明明就在他们一两丈远的地方,周围毫无遮挡啊。
一开始,夏观颐还不敢贸然靠近他们,直到自己坐在原地真的有点坐烦了,才缓缓站了起来,摇晃适应了一下,再慢慢地接近这些人。
快要走近的时候,他确信,这些人看不到自己。他们眼神没有一个聚焦在自己的身上,而且此时,那一排人里有一些人已经提着火把去向了后方更远的地方查看,只留下两三个人还在与自己面对面。
夏观颐便壮着胆子又往前走了几步,终于已经走到了和这两三个人面对面的地步。
他赫然发现,他与他们之间,好像有一层厚厚的、透明的、墙壁或者玉石一样的东西。他试探着伸手去摸了摸,冰冷坚硬。可他就是这样正对着,把手放在这玉石之上,他对面只有一尺远的那个人居然也看不见他。
夏观颐仔细地看了一把这个人兽混合的嘴脸,几乎连他脸上每一根汗毛都看得很清楚。他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能够如此近地观察到这西王母的后裔到底长相如何,这像是一个豹子与人杂交的脸,双目也如那林中猛兽一般,鼻子塌陷,几乎只有两个洞在面上,利齿就直接从明显比一般人要大的口中突出来。这个人拿着火把还在这玉壁外面照着看来看去,在火光下他的脸显得尖利而凶残。
夏观颐开始思考,自己这个状态是怎么回事。
他左右上下又看了看,忽然脑袋之中灵光一闪,如同闪电一般,震动几乎贯彻他的全身。
“癸戊虚透丁己应局……阴阳相对相映,则……”他说到此处,又转过身环视了一下四周,继续说道:“食印生,实虚双境相生相连。”
这应该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自己领悟了夏家算技更高一层的境界。这算技,不再只是观人之命造了,而是上升到了用算技分析不寻常的空间之中的五行环境。
有没有用这夏家之技“改变”环境他暂时觉得不好说,因为他不确定现在所处的这个空间是原本就有的、西王母之玉的特性,还是纯粹就是他们夏家之技的冥想创造。
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摔倒的时候也是灵光一闪碰巧在一个实虚的“交接点”上呢,还是在危机关头有他的祖辈保佑让他脑力大开。总之,他现在确信的是,自己进入到了玉壁映射出的,原本是虚无的那个空间里面,完全与刚才这帮人区隔开来了。
简单来说,他在“镜子”里面那个本应该是虚无的世界,可是这个世界此时对他来说,却是真实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