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金平与星枢等了许久,才见到黑暗中的人影,顺着海滩慢慢走来。
一开始还以为是有人扛着包袱,走近才发现那景士是真的把他的小表妹背来了。月光下,这小姑娘穿着白色睡裙,只在外披了一件绛红色丝质对襟短衫,却也未系。未施粉黛,故面色有些苍白,却更显得圆圆的脸蛋儿上五官清秀,肤质细腻。未理云鬓,乌黑的发丝从耳边垂落胸前,反衬出那脖颈处亦是肤若凝脂。
看见此装束的姑娘,星枢与金平却是都觉得有些不雅,一时间眼睛也不知往哪儿看好。景士直直地跑到这俩人面前,才蹲下将他表妹放下。
谁知,这小姑娘落地便学男人的行礼的样子做一揖,道:“吕氏嫡女霄虹,拜见各位兄台!”
星枢与金平都往后退了一步,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个小姑娘如此让人哭笑不得的礼。
这小姑娘见没人回应,便抬起头来,眨着眼睛看着这两位,当真是姣若秋月,眉目如画,尤其是那一双眼睛,闪烁灵动,天真无邪。
金平是从未见过世间如此清爽好看的女子的,一时间心绪杂乱,心砰砰乱跳,他忙避开眼睛不去看。
倒是星枢先拱手回礼道:“京城谷家星枢,见过嫂子。”
“咦?你就是那谷家的……”小姑娘惊道:“你,你,你难道是……”
“星权的弟弟。”星枢解释道。此时他抬起头来,那小姑娘便一下看得出了神,景士喊了她两声,她才魂不舍守地样子转过脸来。
“星权也有你这般好看吗?”小姑娘直接就问道。
景士一皱眉,小声道:“你收敛一点啊,别吓着人家京城来的公子哥儿,你若再如此,我便不带你出来了!”
星枢却温和一笑,道:“无妨。我哥哥相貌出众,才华亦在我之上,而且还比我精通那占星之术,人品更是贵重,嫂子嫁给她定会得一生幸福。”
此时,小姑娘忽然低头嫣然一笑,而后双颊泛红,似是不想让人看见,便猛地一转身,向前又走了两步。
“她叫虹儿,就这脾气,莫要见怪。”景士无奈笑道。
“嫂子是心性率真之人。”星枢夸赞道。
这时,那虹儿才又转过身,又踱了几步,走到了他们三个中间。她这才发现旁边还站着一位金平,便又轻声问道:“您怎么称呼呀?”
金平听闻忙拱手,却也不敢看她的眼睛,只道:“夏家金平。”
“夏家是哪一家啊?”虹儿看着景士,一脸疑惑。
景士忙道:“这行内的事儿,你不懂,夏家是很厉害的人家,能通晓天地的!”
“哦?通晓天地,这么厉害。”这虹儿忽然背着手,歪着头看着金平道:“这人间的悲欢离合、旦夕祸福你都能算得出来吗?”
金平面红耳赤,知道虹儿正盯着自己的脸看,他却只敢看着地面,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景士见此,忙来解围,道:“这命理之事岂是你说算什么就算什么的?你若……”
他话还没说完,虹儿便快跑了几步,登上那石台,尔后在桌边拿起酒壶,便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而后试着喝了一口,辣得她在原地微微跺脚,直伸舌头。
三人远远看着她,只觉得这少女稚气未消,却也是清纯坦率,心中皆泛出爱怜之情。
“我们来玩行酒令吧!”虹儿忽然道:“如此海深月高,定要不负这番美景呀?”
景士与星枢都无奈笑着摇头,不知道她这“海深月高”出自何典,还是她又在杜撰。金平却依然望着她出神。
“行吧,今儿就是让你散散心!”景士笑道,招呼其他两人一起又走上石台入席坐定,道:“就陪你玩行酒令。”
金平这才回过神来,伸头问景士道:“行酒令是什么?如何玩?”
“金平兄不大清楚规则,我们就先来个简单的?”景士道:“先来个‘立题接诗’?”
那虹儿却指着酒壶道:“先满上,满上,都满上!”
星枢便拿起酒壶,给四个人面前的酒杯都倒上了酒。
“那,我先来当令官!”虹儿喊道:“今宵良辰美景,便是立题在此处的‘天与海’!七绝四句,你开始!”说罢,她捡起一根筷子,指向了星枢。
星枢一笑,便道:“天上银河一派分,人间何处不黄昏。”
虹儿便又将筷子移着指向了景士。
景士便也从容接道:“何须更问蓬莱水,自有仙家日月门。”
虹儿满意点头,看着金平道:“你知道怎么玩了吗?”
“就是按题目说点诗,不求什么好诗,押韵便好了!”景士给金平解释道。金平听后心里没底,惴惴不安,紧张地看着虹儿。
“那么,令官要换令喽!”虹儿笑道:“今次先就来七律八句吧!”
景士道:“令官也一起吧!还是这‘海与天’如何?”
虹儿昂起头,一副“你们可不要小瞧我”的模样,吟道:“万顷波涛一叶舟,天风吹送到瀛洲!”
星枢接道:“白鹤不来丹灶冷,青鸾何处玉箫愁。”
接着是景士,他稍微想了一下,才接道:“神仙自有三山在,人世那无十日游。”
“跑题了跑题了!”虹儿喊道:“你这是山,哪里来的海与天。”
景士争辩道:“神仙就是在天上的呀!”
虹儿却丝毫不让,用筷子敲着他面前的酒杯道:“喝酒!快,喝酒!”
景士无奈,心道也是讨这小妮子高兴,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虹儿看他喝得爽快,也拍手叫好。
景士放下酒杯,这虹儿笑着马上又要开始,这一次,她的黑眼珠“咕噜咕噜”转着,看着在座的人,笑道:“我们来玩藏头令吧!姓氏藏头令如何?”
景士笑道:“从未听说过,如何玩?”
虹儿道:“各自用各自的姓氏为头,组一句诗咯,还是七绝!”说罢,她稍微想了一下,便站起来道:“吕公祠下水映天。”
景士明白了他的意思,马上追道:“姜尚堂前草似烟!”
“哎,嫂子后头不应该是我吗?”星枢笑道,他刚要开口说,就被景士截了胡。
“对不住啊!我想的这局对仗太工整了,忍不住就先说了。”景士笑道。
星枢便接着道:“那么我就是……谷雨朦胧旅人歇。”
尔后大家都将目光落在了金平的身上。
金平被大家这么一看,脑子忽然一片空白,更加紧张起来,只能说出:“夏……夏……”却也是接不下去。
景士忙道:“夏云低处有神仙!”尔后伸手抱住金平的肩膀道:“莫要为难金平,他从不与我们玩这种附庸风雅的玩意儿!”
虹儿却不依不饶,用筷子指着金平道:“喝酒喝酒!”
金平忙端起酒杯一口喝下,本来他之前就已经喝了不少酒,早已不胜酒力,这一整杯急急喝下,甚是难受,他努力压下反胃之感,却也只敢偷着瞟一下虹儿,不敢正面看她。
虹儿此时却又似在想什么鬼点子,眼睛忽闪忽闪地,俏皮一笑,道:“再玩一个,再玩一个,这次来十七字飞花令如何?”
景士忙道:“哎呀,别来这个了,我刚喝了酒脑子不好使!”
虹儿却撸起袖子,道:“行,文的你们玩不过我,我们来玩武的!划拳,谁敢!”
星枢与金平自然惊讶不已,真真是未见过如此娇俏的女孩儿却是卷起了袖子要来划拳,但是见她天真率性的模样,又觉得甚是可爱。
“虹儿,这可不是女孩子家玩的,你小叔子可在这呢。”景士假装正言道:“当心他回去和你夫君说了,你嫁过去了他们要找嬷嬷来好好管教你!”
“你会和我夫君去说?”虹儿望着星枢,故意道:“你要是说了,我夫君厌弃我退了婚可怎么办?这责任你担得起吗?”
“不敢不敢。”星枢笑道,却也是不敢看她的脸。
此时,景士却转头对星枢道:“这小妮子划拳很厉害的,要不要试试看?莫被她输得灌酒!”
星枢笑道:“只是这划拳,我也甚少玩,真的不敢与这位女中豪杰比试!”
景士却道:“玩玩吧,她难得出来散散心。”说罢,首先站起来,道:“还是你表哥先来与你划一划吧!”
“你那点小伎俩我可都知道!”虹儿胸有成竹道:“必定让你喝酒到趴下为止!”
于是,星枢与金平皆惊讶地看着这个小姑娘与景士开始划拳。小姑娘每次喊的声音也不大,不似男子那般声嘶力竭,只是每喊一次便要先像那孩童般先蹦两下,还挺有节奏感,喊出来的声音清脆好听,手伸出去时手肘内扣,所以是丝毫不见粗鲁。
虽划拳不见气势,她却是真的聪明伶俐,大眼睛上下打量对手的动作与表情,好几次欲擒故纵,引得景士不留神败下阵来,连喝了好几杯酒。
“不行了,不行了!”景士又被压了一杯酒,一下子坐倒在椅子上,小姑娘还要再战,景士忙摆手道:“哎呀不行了,你再灌我,没有人背你,送你回去了。”
虹儿却笑道:“这里有三个大男人呢,我让我小叔子背我回去就行。”
尔后,虹儿将目光落在了金平身上,道:“你陪我玩好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