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同林!”姜景士拼命挣扎,甩开道士摁在他身上的手,他大声喊道:“陈同林!你听好!我有地图!”
陈同林一惊,转过脸来。
姜景士亦是已经被道士摁住手压在地上,那绳索已经穿过了脖颈,他用尽力气大喊道:“陈同林!我以风山派掌门人之名担保,地图我都背下来了!你们杀了我,这世上便再无线索!”
听此一言,陈同林未再犹豫,他猛然伸手拔出背后的宝剑,“唰”地一下就搭在了贺渡尘的脖子之上,用力甚猛,剑气外露,划伤了贺渡尘的脖颈之处,鲜血立即溢了出来,染红了他的道服。贺渡尘被这突然的袭击惊得不知所措,喊道:“你干什么!”
“你先让他们停下!”陈同林喝道,声音第一次如此凶狠、硬气。
“停……停!”贺渡尘忙挥手道。
那些道士也被两位宫主的内讧惊呆了,刚刚就都停了手观望,贺渡尘喊停之时,他们只是散开来而已。剩下那三人趴在地上。谷辰泽捂着脖子不住地咳嗽,夏观颐早已经被勒得神情涣散,只有姜景士又撑着站了起来。
“陈同林,我知道你想去寻那地方。”姜景士道:“你若还信我,我们三人的性命就压在你手里,我带你去寻!”
“陈同林!你脑子抽了吗!”贺渡尘指着姜景士大喊道:“将死之人说的鬼话你都相信!”
姜景士笑道:“你怕是不学无术,不知我的名声!”
“这,这老头是谁啊!”贺渡尘问陈同林,他果然是不知道。
陈同林并未回答贺渡尘,只是看着姜景士的眼睛道:“姜老,我相信你一次。”尔后转脸对贺渡尘道:“我们带着这三人,看看能不能寻得那昆仑丘,若有,你也是大功一件。若无,再杀掉他们也不迟。”
贺渡尘一脸厌烦道:“陈同林,我警告你,你莫在节外生枝,道宗他……”
“道宗那边我会去禀报清楚!”陈同林忽然提高了音调,厉声道:“你若不从,咱们就在这里斗一场,那便让玄天派自相残杀的名声出去!到时候,我虽不保,你亦没好果子吃!”
贺渡尘先是被陈同林如此厉声吓了一跳,尔后又对他说的话觉得不可思议,他不明白,那个在龙泉山他都不放在眼里的默默无声的陈同林,怎么会此时如此决绝,甚至要不惜与自己同归于尽?
不过,他只犹豫了一小会儿,脖颈上的剑伤已经传出了阵阵痛楚,好汉不吃眼前亏,贺渡尘轻声道:“明白了,一切……听,听陈宫主的。”
陈同林又僵持了一下,才放下了宝剑,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巨门宫内的道人,道:“你们给我退下!”
那些道士将目光转向贺渡尘,他闭着眼睛挥了挥手,打发众人走。众人便打开房间门,鱼贯而出,最后,屋里只留下了五个人。
陈同林此时双目皆有血丝,面色再无谦和平静之色,而是透出了一丝狠辣,他将剑插回了剑鞘,对姜景士道:“姜老,今晚多有得罪,我让人先把这两个小辈抬下去休息,你随我来,我有话要问你。”
贺渡尘插嘴道:“你得让他把地图给你画下来!”
姜景士笑道:“地图就在我的脑子里,若让我画,那现在便砍了我,大家都痛快。”
陈同林白了贺渡尘一眼,道:“姜老莫听他言。”
尔后,他们便出那天字一号房间,陈同林找自己的人将夏观颐与谷辰泽抬到了原来的客房之中休息。自己却带着姜景士来到了驿站的顶上。此时顶上一片漆黑,但那天空中却是皓月当空,驿站周围荒郊野地在银白色的月光下倒是视野开阔,能看到很远之外。
“陈道长是怀疑我为了活命打诳语?”姜景士冷冷地问道。
陈同林道:“山东风山派的姜景士,博闻强记,有过目不忘之能,尤擅暗记地貌地图,一辈子未指错过一步路。您的名声,我还是有所耳闻的。”
姜景士便道:“那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陈同林转过脸,在黑暗中看着姜景士模糊不清的身影道:“我奇怪的是,您为什么直到快死了,不得已才说出你记得地图的事情。难道你不想去寻那昆仑丘?又或者……你对夏家人的判断有怀疑,觉得那昆仑丘子虚乌有?”
姜景士叹了口气道:“姜某并未怀疑过夏家人的判断,只是姜某年事已高,且昆仑一词在姜某看来,并非好词,姜某只想讨个善终罢了。”
陈同林沉默了一下,缓缓道:“听闻姜老年轻之时亦是不畏天地,四海云游寻真之人,难不成人至暮年,皆是如此?”
姜景士却道:“陈道长,姜某早就看出来,那道宗对那《玄天录》的热心,都是你言辞影响所致,整个玄天派,愿意去寻那昆仑丘的,恐怕只有你一个人。”
陈同林黑暗中并未答话。
姜景士便继续说道:“姜某在此劝一句,过分探究,亦是一种欲壑难填,若不能持稳立心,恐怕也会因为此欲望做出一些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来!”他说完,见陈同林依然站在原地毫无反应,便道:“告辞!”转身走下了屋顶。
姜景士走回到二楼客房,推开门,看到夏观颐躺在床上如受惊了一般蜷了起来,他看清来人是姜景士,才稍稍放松,却也是面色苍白,带惊惧未消之色。
姜景士走到他跟前,见他此状,亦是心有愧疚。若不是情势所逼,他不会告诉别人自己已经记下了地图,因为藏有私心,不想再去昆仑;他也没想到逃跑计划会因谷辰泽的突然出现而功亏一篑,二者合一却是将夏观颐逼到了绝境,距离丧命只差分毫。此时夏观颐目露恐惧之色,脖颈之下暗红色勒痕未消,蜷在床边身子微微颤抖,轻轻叫了一声:“姜爷爷……”声音亦是沙哑得紧。
姜景士心中怜悯之情顿生,这还只是个不满十七岁的孩子,即使不知世间深浅,又何致如此呢?他便在床边坐下,伸手将夏观颐上身揽到自己怀中,安慰他道:“不怕。姜爷爷保护得了你。”
夏观颐未语,但姜景士却明显感觉到一开始夏观颐紧绷、颤抖的身子慢慢放松了下来。他又抱了一会儿,道:“以后呀,想不被人鱼肉,就拿出点你们夏家人的本事神通来。”
夏观颐依然没说话,姜景士此时瞥见房间一角的谷辰泽,他坐在地板之上,亦是惊魂未定之色,那神情想要与姜景士搭话,却又有些不敢。姜景士一见他的脸,心中便有些烦躁,也不知道是该大骂他还是应该同情他,便转过脸不看他,眼不见心不烦。
值此一回,夏观颐与谷辰泽都深受打击,毕竟他俩都第一次距离死亡那么接近。谷承泽还好,只是受到了惊吓有时晚上做噩梦胡言乱语罢了,而夏观颐却因身上旧伤深重,又屡遭打击,当夜就发起了高烧,几乎不省人事。
姜景士一开始还担心往后北上之路该如何行进,难不成会落个还未找到昆仑丘就客死北方蛮荒的下场。可是第二天,他发现这北上的队伍气氛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本来默默无闻的陈同林忽然取代了贺渡尘,似乎一下子就成为了玄天派的核心领袖。
陈同林主动与骁骑营的士兵交好,甚至能优待巨门宫下的道人们,攀得了不少人心,对贺渡尘则是威逼加利诱,人前还给足他面子,几日就亦将他控制在股掌之中。
一般人看来,这个变化似乎匪夷所思,毕竟陈同林之前谦逊温和,似无领袖之风,且又是在路途中面对蛮横毒辣的贺渡尘之时。但是姜景士心里却清楚,陈同林是因为又有了昆仑丘的确切线索之后,内心重新振作之故。
他原本就是心思深不可测,只是暗暗藏锋罢了,现如今为了能寻得那昆仑丘,他开始主动积极,运筹帷幄,力求占得先机。至于那贺渡尘,下手虽狠辣,却不学无术、谋事无智,不过外厉内荏,哪里又是陈同林的对手。
陈同林同样找人精心照顾夏观颐,由于夏观颐病重,他特意在榆林马驿停留了两日,还从居庸关请来了对皮肉骨伤颇具经验的随军郎中好生医治,得见夏观颐好转了才又往北行进。
之后姜景士告诉陈同林,地图所示的那个地方大致在袄儿都司草原东南部,还不确定是否是在长城关外,但是往那处走时肯定没错的。他们便先取道往北,到达边关龙门,再从龙门顺着西部长城一路向下,此时骁骑营的士兵已经班师回朝,为陈同林留下給边境诸都尉府、千户所的文书,可得当地官兵协助。
大部队经万全都司,向山西境内取道至大同镇,并在镇上稍作休息调整,再次找郎中看了夏观颐的伤,然后经过山西中屯卫到达陕西境内的神迟,辗转又到达的神木县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