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杜甫
《曲江对雨》
城上春云覆苑墙,
江亭晚色静年芳。
林花著雨胭脂湿,
水荇牵风翠带长。
龙武新军深驻辇,
芙蓉别殿谩焚香。
何时诏此金钱会,
暂醉佳人锦瑟旁。
第二天的时候孙霜如约而至来到了萧寻工作的寺庙那里——
孙霜在家里面不受待见是客观事实,不过好在自己手头上有一小部分攒下来的军饷可以在外面花,所以他每天趁着所有人还没起床工作的时候自己先跑出去玩了,因为自己在长安的朋友们现在还在工作或者学习,所以几乎找不到人陪自己玩,昨天和萧寻认识了也算是找到了一个新的去处。
灞水湿地的被划分成多个区域,每个区域中都种植着不同的植物,孙霜去往寺庙的必经之路两侧就种满了梨树,本来我们还可以看见的满树梨花现在也已经飘落在地上变成一片洁白的云,这些梨树种在这里大家也并不指望它们可以长出果子,它们就是专门被种在道路两旁等着开花供大家观赏用的。孙霜每一次遇见满树繁花的时候都会默默祈祷,希望它们是飘落在草地上的而不是飘落在道路上的,因为繁花终究会飘落,要是飘落在道路上总会被大家践踏,和泥巴、污水混合在一起变成一片污泥。从另一个方面来看白色的梨花并不是传统文化中象征着吉利的事物,但是它们终究是很好看的,因为它们也不知道自己长成这个样子会对有主观思想的人类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孙霜大清早骑着马就过来寻找萧寻工作的寺庙,但是他是昨天晚上就开始做准备,查了资料知道那座寺庙名为“红疏寺”,但是具体位位置的话只能拿着地图边走边找。早上出门到中午萧寻休息的时候差不多也能找到,问就是怕自己在路上因为各种事情耽误时间所以才这么早出发。
眼前慢慢出现了零零散散的红枫树,它们起到的是一个过渡作用,远处新建好的红疏寺则是被大量的红枫树簇拥着,虽然说现在才到春天所以那些新长出来的小叶子是嫩绿色,孙霜已经能想象到秋天树叶被风吹红后会是多么美丽的景象了。
目前有一个新问题,那就是走过那段两侧种满梨树的铺着平整石板的大路以后还需要牵着马走一段用石子铺出来的小路,如果不想下马再牵着马走的话也可以选择直接从草地上走过去,但是很明显以孙霜的性格是不愿意去践踏那些烟云般新长出来的嫩芽的。但是大家也千万不要偷懒以为自己可以骑着马走过石子路,马大概率会一个不留神就摔倒,所以最优方案莫过于我们说到的第一种,更麻烦但是更安全。
孙霜很庆幸这些石子路上面并没有水,因为这种地面已经足够让马打滑了,他走路的时候非常谨慎生怕惊到自己的马,何况这马是慕容㪱送的西域马,自从进入长安繁华地段以后有无数次被问到这匹马是不是很名贵——它当然很名贵了!这几年苍云城收到周围城池地区进贡的物资数不胜数,四子慕容㪱及其兄长、母亲也是正逢得势期,孙霜又是和慕容㪱关系最要好的汉人朋友,这些因素加在一起使得孙霜理所应当的收到了慕容㪱作为礼物送给自己的名马。
正当孙霜想着自己和萧寻再见面后应该说些什么时,他有几个黑影从自己眼前的树丛中窜了出来再快步横穿过石子小路钻进了另一边的树丛里。这套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孙霜本来不愿意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东西,但是耳朵听到的树叶因为被人钻过所发出的声音、两边因为被撞到了的枫树掉下来的叶子和黑影闪过由于惯性而一直晃动枝叶的树丛告诉他这是真的。
孙霜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等到缓过来了才默默走上前去捡拾因为强行拖拽而散落下来的嫩绿的枫叶,这些叶子本来有机会等到秋天被风吹成火红色的,但是现在的它们才是新长出来的嫩叶就已经被蛮力拽掉了,孙霜想着把它们收集起来以后夹在自己的日记里也是好主意,因为这算是自己在去见萧寻路上的客观经历,虽然这段经历谈不上好。
新盖好的红疏寺就和从西域引进的书籍上面说的一模一样——青瓦、白墙从用料上看着非常考究,
它是灞水一带的第一座寺庙所以有很深的纪念价值,萧寻和同学们可以为红疏寺绘制壁画真的是一份常人难以想象的荣誉。他们。
内外还弥漫着松脂油的气味,看来窗户的边框用的是秦岭山上松木,这种味道让孙霜忍不住深深的用鼻腔多吸了几口进去,比起家里面奇奇怪怪的松木熏香他更愿意吸这种天然的气味进去。
孙霜抬头一看天上的太阳,发现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到中午萧寻休息的时间了,所以把马拴好以后轻轻地走到了寺庙的窗户外面,他想看一看萧寻的工作环境,如果说这个时候的萧寻实在是太忙了他就在这里慢慢等,反正自己现在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可以做。
萧寻在和一个同伴一起工作,这个同伴就是之前提到过的“头号米虫”:张曼。之前也说过萧寻有十多个同班,但实际上真正工作的只有她和头号米虫——为什么和萧寻一起工作还要被萧寻称之为米虫?大家自己看就好了。
“张曼?我觉得……我觉得这项工作太大了……”萧寻做了很长时间(从开工第一天道现在)的心理建设才开口道,她知道自己主动(给自己面前的同伴)提一些事情会面临很大的压力,但是不提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不提就只能自认倒霉。
背对着萧寻工作的张曼整个人都僵住了,她猛回头瞪着萧寻,“所以你要怎么做!?”就这种反应加上语气给人的感觉绝对不是萧寻正常地提了个意见。
既然意见都提了一半那必须得坚持着说下去,哪怕……哪怕说了跟白说一样,但是现在把这话完完整整说出来至少表明自己已经尽力了,至少以后被问的时候自己是占理的,“得把所有人叫上一起干才能干完这些活……”萧寻的态度和语气那是相当的好,她用一种商量性的态度想征求和自己一块工作的同伴的意见。
“不行!不能叫上他们,他们完全不会干呀!”这个和萧寻一起工作的名为张曼的人态度相当的坏,它斩钉截铁地打断了萧寻的提议,这个态度完全可以让陌生人以为是萧寻把它家的骨灰盒吃了一样。
它们不会干?它们学了半天,什么活都不会干难道也是萧寻的错吗?是萧寻直接摁着它们的脑袋不让它们学吗?
受害者有罪论被这位头号米虫玩的相当熟练呀。
萧寻不能直接生气——她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秋后算账。计划简洁明了:先顶着压力一直熬到把红疏寺的任务完成了再收拾东西回陇西,回陇西前的那一天就可以收割了,如果现在和这个张曼闹掰张曼肯定会带着那些牲口给自己继续施压。
“不是呀,咱们两个人的确没办法在人家主持验收的时候把一切都办好。”萧寻把前面的话说完时已经是很累的了但是现在还是得和张曼讲理——那些完全没参与工作的家伙也能拿钱——重点在于有钱可以拿——张曼为它们的不劳而获辩护——荒谬至极。
“他们什么都不会干,所以根本就没必要来这里。”真是太荒唐了,理直气壮地为米虫辩护。
还是那句话:它们什么都不会干并不是萧寻造成的。
这个时候孙霜在外面看着她们俩马上就要吵起来了所以自己直接冲进了寺庙里面问道:“萧寻!你忙得怎么样了?我现在有急事要找你!”
“这是谁?”
很明显,张曼问上面的这个问题就是想打探萧寻的底细,“这是我的同伴。”就这么回答了几个字,萧寻并没有告诉张曼孙霜的名字。
现场一片寂静。张曼以为萧寻下一句就该说这个突然闯进来的人的名字了,但是萧寻不说,孙霜则是忙着用愤怒的眼神扫视着张曼以及整个红疏寺的大堂,这样做的原因很简单,就是给张曼压力。
“他叫什么名字?”张曼真的敢继续问。
“这都不重要!我得让萧寻跟我走一趟!”孙霜装作相当着急的样子瞪着张曼的双眼直接说道,“所以说她到底能不能跟我走?”
“那……就让她和你走吧,但是得快点回来,因为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张曼这句话才刚说出口的时候孙霜就用手臂轻轻地拢了拢萧寻,示意她赶快转过身和自己离开这里,萧寻也清楚孙霜的意图,所以很配合地开始收拾自己平时带在身边的小包袱。孙霜看着张曼的市侩德行就烦得很,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带着萧寻离开这里。
根本没必要去听张曼后面要讲什么内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大家听了也没用。
孙霜气势汹汹地往外走,走到门口马上就要把腿迈出过门槛的时候猛然回头大声摔了一句,“我们要处理的事情非常紧急,估计得到下午才能回来!”他在平时的生活中很少会用这么中气十足的语气和别人说话——现在属于特殊情况。
孙霜知道张曼肯定会在后面老鼠似地偷窥自己和萧寻出门以后会怎么样,所以既然都开始做戏了那么必须做戏做全套——他直接扶着萧寻上马了,“情况紧急,咱们得骑马走!”之前说了寺庙外的小路铺着石子马走在上面很容易滑倒,所以孙霜上马以后直接骑着马横穿草地。
两个人骑在马上都不回头,因为回头就是示弱与慌张的表现,他们一知道张曼不可能骑马追过来。不按原来铺好的路走的确可以看见不一样的景物——这一次的两人不再能看原先梨花和枫叶,反倒是看见了成团的薄锦绿草和零星散落的野花野菜。萧寻的心神在孙霜身躯下并不安定,她不敢主动说话,只能感受胯下的这匹马跑得飞快,而眼前的景色仿佛是循环着的没有尽头,头顶上面还有急促的喘息,最后等她终于感觉景物发生实质性变化时也是终于要出现的两个人昨天见面的河岸了。
孙霜让马停在来河岸边。
“孙霜?咱们走了很远了。”
“我知道。”
“谢谢你给我解围。”
“没关系——如果我是你,我也待不下去。”
“所以你都看到了。”
“我想是的。我是从你还没有提建议一直看到我闯进来以后的。”两个人的对话很机械,作为感谢式的对话却透露不出一丝情感。
萧寻觉得现在两个人的处境很尴尬,所以尝试着转移一下话题,“我还是先下来吧。”
“有道理。”孙霜这才意识到两个人还期待马上,只是马停在了水边,“我先下来然后再扶你下来。”
孙霜也知道两个人骑在马上的样子很奇怪便快速跳了下来。
“按理来讲你为什么不先问问我会不会骑马?”
孙霜听到这里的时候感觉自己很尴尬,他只能靠再一次转移话题去夸赞一下对方来缓解尴尬:“萧寻,你真是个善于思考的人。”自己带着萧寻骑马离开的行为显得太主动了,让萧寻被动地接受这些安排并不好——萧寻在临近毕业的当下已经接受了很多离谱安排了。
“我也觉得自己平时的生活中很少会遇到这种善于思考的人——他们屈指可数——当然了,也有可能是因为我不太跟大量的人打交道。”萧寻很高兴话题转移成功,所以就很给面子地顺着这个话题继续回应。
“我也觉得这种人屈指可数!”孙霜并不是一个喜欢抬杠的人,相反,他的包容性在正常人里面已经算相当大的了,所以他平时就会对别人提出来的各种合理话术都表示认同,他认同时总是会说“有道理”这三个字,这样会给人一种“他并不是很聪明”的感觉,实际上他的心思重的很,大家一定得小心!
“有没有人告诉你,你恍然大悟的表情很可爱。”萧寻为了加快自己任务的进度直接夸赞了孙霜,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孙霜的脸哐一下就红了,这下他尴尬地彻底说不出话了,再加上周围也没有什么建筑物的遮挡所以他只能一把将双手扣在脸上弯着腰不敢动。
这个反应真的是很强烈。
孙霜恍然大悟或者表示认同时的表情的确很可爱,有一种不符合他这个年龄段和身份地位的可爱。
“我猜一猜,你是不是害怕尴尬?”
“是的,我非常害怕尴尬……”孙霜见自己的细节这一次又被猜中了所以有一些慌张。
其实害怕尴尬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这是廉耻心重的表现,孙霜怕自己一不小心就用力过猛了搞出什么事情再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
“抱歉了……”萧寻看孙霜这个样子也不是办法所以只能退一步说话,“虽然说你今天给我解围我很高兴但是这不是长久之计,我觉得把你卷进去很不好——张曼看见你了,所以以后你肯定是它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唉——”孙霜狠狠地长舒一口气来缓解尴尬,“无所谓了,我不在乎它们怎么谈论我——最后不都是被我制裁吗!”他说完以后就咧开嘴狰狞地笑了起来,这个神态也是做给萧寻看的,目的是像萧寻表明自己不会为蝼蚁的议论而停下反制它们的脚步。
萧寻就是为了看孙霜的这个表情,现在看见孙霜真的做出了这个表情以后她是相当满意,也该轮到自己表明立场和决心了:“等我——等我以后功成名就了它们死得比狗都惨!一群牲口想不劳而获!”每一个字都是清清楚楚被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萧寻发自内心的。
“萧寻,我喜欢你这样的人生观念。虽然说你这种拥有理性思维的人很少见,但是能遇到就是我的幸运!”
“等你进入了上流社会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伯乐和千里马的关系罢了,不要谦虚——我知道你前途无量。”萧寻冒着很大的风险凑上去拍拍孙霜的肩膀笑道,这个笑容和孙霜如出一辙所以孙霜又惊讶又慌张——在刚认识的人脸上看见和自己搭配影子也太诡异了。
“中午了……”
“咱们现在要不要去街市里逛一下?”萧寻的反应能力相当快:孙霜若有所思地说出这三个字就意味着在暗示自己刚才在红疏寺里说的“估计下午才能回来”,“我得赶在下午工作结束的时间节点前回到红疏寺所以现在就出发吧。”
“我说的只是一个大概的时间,实在不行咱们今天就别回去了,等明天早上直接去工作可以吗?”孙霜看见自己的暗示有作用所以也很高兴,但是他出于和萧寻在人生态度上的不谋而合现在并不支持萧寻今天再回红疏寺,“你今天回去以后它肯定会盘问你——我是说如果你把今天熬过去到明天再回去,那样你至少有更多的时间来思考和它见面以后怎么样开脱。”
“我问一个问题好吗?你之后的日子还是可以很清闲可以经常过来吗?”萧寻的眼神里面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期待,孙霜从那里面看到了和自己平时一样的无奈感。
“是的,我大概到六月中期回陇西,在此之前我一直是很清闲的,除了每个月的1号和15号得去金钱会参加活动。”孙霜回忆自己平时工作的节点时不慌不忙,因为从昨天和萧寻交流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萧寻也是每个月1号和15号休息。
“其实我有一个主意——虽然说我不确定它能不能算是好主意——我希望你平时可以多来这里逛一逛……”
“好呀。”孙霜回到这句话的时候发自内心的高兴:自己在家里面度日如年还真不如有空了就来找萧寻!再加上在他看来萧寻能说出这种话就是在对自己发出交友的邀请所以现在肯定得答应下来。
“我昨天还有一件事情没有给你说——虽然说我每一月的初一和十五放假但是那两天我也要去金钱会参加活动,所以一来二去咱们是同一天去工作的。”萧寻高兴地骑在马上忍不住反复回头冲着孙霜笑,他们紧绷的心情也随之放松下来了,虽然说两个人还是有所堤防着对方但是总体来说进度还是相当快的,这个细节从萧寻这一次主动上马就能看出来。
“你平时骑马吗?如果说你是搭车去金钱会的话要我去接你吗?”
萧寻这一次回应的时候笑得合不拢嘴,她在炫耀这份就算是长安本地人也最多只有一成人才能有机会接触的待遇:“你想的真周到,我是坐车去的,金钱会派车接我——我的同学们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六匹西域马拉的车在我放假的时候接我!”她自己在陇西倒是在鲜卑贵族那里见过各种西域马,那个时候的她很难想象自己未来有机会接触它们。
“其实咱们现在骑的这匹马还是我在陇西的好朋友送我的——他是苍云城的鲜卑人人。”
萧寻知道他说的就是慕容㪱,她在接到任务的时候就开始了解和孙霜相关的事情,但她还是对苍云城很有兴趣所以就顺带问道,“我只知道苍云城是慕容氏的一个分支家族的领地。”
“是的,我的朋友名为慕容㪱——城主慕容殷明的四子。”孙霜云淡风轻地说了出来,理论上来讲慕容㪱也是金钱会的成员所以说出来也没关系,不过值得一提的是目前的慕容㪱只是陇西分会的成员,他想加入长安总会的话还是得花更多时间精力来长安修行。
孙霜的思想比较跳脱,所以大家要是不希望不把一个话题聊到尽头或者聊到一些难以逾越的尴尬处,就可以选择转移话题:“我这段时间正在向组织申请住房——我不喜欢住宿舍,气氛太紧张了!”
“那情况还顺利吗?”孙霜不喜欢讲一些别人完全不知道的东西,而且他现在还想着自己以后有机会了能把慕容㪱介绍给萧寻,他们见面聊一聊什么的肯定不错——孙霜能做出这个判断是因为他感觉这两个人都是拥有理性主义精神的正常人(对于萧寻的话只能说是初步判断,如果她后面有什么让孙霜感觉奇怪的行为那就另说了),而不是大街上随处看到的……非人类的东西。
街市还真的是有名字的,但是两个人都认为“灞水街市”这个名字相当随意了,毕竟他们才看见过红疏寺的红漆刻字匾。
“虽然说我的学校就在灞水一带但是我还真没怎么逛过这里。”萧寻嘴上是这么对孙霜说话但是身体已经不自觉地向售卖水果的摊位靠近了,“我需要在这里买些橘子。”
“你有什么特别喜欢的点心吗?反正我来街市一趟一定会买板栗酥回去。”孙霜的目标相当明确,如果说他是自己来逛街的话那他就会第一时间去找到并且买下来自己这一次需要买的必需品,如果他是单纯为了和别人一起逛而来到街市的话那他就会买自己平时固定喜欢买的东西,毕竟来都来了肯定得顺便消费一下——他固定喜欢的东西大概就是板栗酥之类的点心了。
萧寻昨天成功约到孙霜以后就想着控制节奏了,两个人后面肯定得去逛街,为了以防万一她总是随身携带大量的现钱,“我没有特别喜欢的点心,如果说我喜欢什么那大概率就是水果和坚果类的东西吧。”她挑了两斤重的青橘子,“我很喜欢味道很酸的青橘子,别问为什么,问就是我不喜欢太甜的东西。”
孙霜扬起头来把目光放在印有店铺名称的旗子上看着入神了,“我感觉我是一个思想很保守的人,我对自己早期接触到并且喜欢上的东西总是一如既往的喜欢,偶尔尝试一些新鲜事物结果总是没有什么收获的。”孙霜身边的人总是喜欢尝试新鲜事物,最后他们往往都会顺应潮流乐在其中甚至是变成引领自己那个圈子潮流的人物,孙霜在那些人面前像是光看不干的原始人,不过大家也不会觉得孙霜是原始人有什么问题——有什么威胁——实际上他对那些大概率是过眼云烟的潮流根本没有威胁,反正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潮流这种东西也不一定是完全没有错误的——相反,潮流有太多的盲目性在其中,所以它们来的时候可能是潜移默化的也可能是势不可挡的,走的时候又大概率是草草收场的。”孙霜的理性思维需要人来应和,所以萧寻说出了自己对潮流的见解,“拦不住的潮流,拦不住的傻子,就是这样。”
什么样的人会在卖水果的摊位边思考人生哲学?金钱会的两个新人。
街市很长,除了现在他们在走的主干街道以外还有错综复杂的小道和巷子。
萧寻在一条支巷里面看见了一群正在吸食药物的……生物——它们是萧寻的同学,孙霜发现萧寻一直盯着巷子所以自己也是出于好奇就本能性地往巷子里面看,“它们在吸食药物,对吗?”
“完全没错。”
“别看了,走吧。”
“实际上它们是我那个十多人小团队的,其中三个——三个牲口。”萧寻再说最后四个字之前明显停顿了一下,“你说的对,咱们还是先走比较好。”
孙霜对于外界的各种离谱事情也是屡见不鲜了,就这种吸食药物的行为自己也不是头一次见,但是现在为了应和萧寻他还是发出了感叹:“哇哦。”当然了,这个感叹词除了有应和萧寻的作用另外也是为了给萧寻展示自己在遇到各种怪事时的承受能力——孙霜的思想:“你看,我明明是熟视无睹的但是为了应和你我还是感叹了一下。”
“更让人震惊的事情还在后面,你想听吗?不管你想不想听我觉得自己都有必要告诉你——”两个人头也不回地走回主街,他们大概走到离那条支巷一里以外的地方时萧寻是继续说,“在任务刚出台的时候每一个任务地点都有参观活动,当时时间很充沛,所以学校组织所有学生一起按顺序参观每一个地点,它们和其他几个也有这种瘾的生物就趁着主人不注意是在各种场合吸食药物,并且把吸食药物当做很厉害的事情向同行的女学生炫耀。”
“同行的女学生是什么反应?”
“假装自己反对这种行为是。实际上崇拜的不得了——总结起来就是:越装越恶心,不如不装。”萧寻嘴角向上一扬便轻蔑地笑了起来,“那药物是有很重的特殊味道的,周围的人不幸吸进去的话也会感觉很难受,我对这些药物排斥的反应就很强烈。”
孙霜不喜欢大多数的药味和熏香味,所以他也很谴责这种低等的行为:“这也太没素质了吧!管不住自己的行为和牲口又有什么区别!”
其实萧寻虽然有千言万语想说出来但是她在心里一直暗示自己不能说的太快,说的太快的话很有可能会让孙霜感到厌恶然后他就会找机会疏远自己,她从这一小段时间对孙霜的了解来看孙霜的判断能力是很强的,就算自己不说孙霜也能明白自己的意图,所以最后说出口的只是对孙霜的一句肯定:“是这样的,牲口是这样的。”
虽然说街市上的东西令人眼花缭乱但是这两个人的目标性的确很强,他们一个买了自己最喜欢的板栗酥,另一个买了自己最喜欢的青橘子之后就无所事事了,他们更多的只是把自己羡慕的目光毫无保留的放在那些新鲜的商品上,总而言之是从未想过自己真的去消费它们的。
两个人只是为了逛而逛,为了和自己新认识的朋友相互熟悉而逛。
胯下的马很贵吗?贵。两个才开始熟悉起来人一起骑在上面心里多少都有些不自在多少都有些防备尴尬的样子。何况在街市上他们为了安全起见根本没有骑着马,只是去轮流牵马(萧寻完全是出于好奇所以才想帮着牵马,虽然说那匹马很温顺但她牵着马的时候心里负担很重)。
街市热闹吗?热闹。两个没有什么收入的人凑在一起根本没有什么消费能力,他们能做到的就是用眼睛看那些稀奇古怪的好东西。
身边的这个朋友好吗?目前来说……挺好的。没有人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他们只能根据自己目前的一点点的经验来判断身边的朋友到底好不好。
把这三个问题结合起来再看他们两个的状态就会有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荒诞感,但是你直接说出来“有荒诞感”之类的话就会让他们感觉更荒诞更尴尬。
夏天的时候天黑的一天比一天晚但是最终还是会看到落日,萧寻估算了一下发现现在也到自己工作结束的时间了,“谢谢你,你让我一天就工作了一个时辰不到还在街上逛了这么久。”
“说真的,如果我是你,我跟那种牲口在一块儿的话我是一刻都待不下去。”孙霜听见这句话有些害羞又有些无奈,但是更多的是想转移话题,因为他害怕尴尬又害怕别人对他太好时自己不知所措的样子——这个样子自己看不见,但是脸红心跳、嘴唇发涩等等的生理反应告诉自己这个样子并不好看。
“对呀,想一想自己拿着那本来挺丰厚的佣金却要干这十几倍的任务就会感觉真的很不值!虽然萧寻熬过了今天,但是她还有好几十天要熬呢!”萧寻的轻蔑一笑压迫感十足但是这不代表孙霜会害怕她,孙霜问心无愧为什么害怕她?何况她说的是牲口孙霜是人,所以总结起来就是孙霜不但不怕他反而和她一起诅咒那群牲口。
孙霜非常喜欢亲近大自然但是又害怕自己放松起来的样子被陌生人看到,所以就算是看上去四下无人的环境他也要做一番心理斗争才敢释放自我,现在身边有一个朋友跟着那样做一些奇怪的事情就不那么害怕尴尬了,至少他的心里是这样想的,“去看看那些水上新建的亭子怎么样?我这两天在湿地一带就挺想去看的了。”
“好主意啊!我是忙于学习和工作所以一直没机会去看——我听寺院里面的僧侣告诉我,它们和红疏寺是同一批建造完成的建筑物,所以它们的风格还挺相似的。”他们才离开街市就上马了。别人问时他们肯定会回答自己是看街上人太多所以不敢骑马,但实际上是怕在这里遇见熟人被发现两个人骑同一匹马,不得不说他们对回避尴尬还是有一套的。
宽阔的石板大概有两尺宽一尺长,之间的距离也控制的一尺,但是站在湿地上向河水上看去那些石板搭成的桥终究是太小了,石板桥
的倒影在余晖下摇曳,青色的石板搭配暖橘色的河水居然比天上各种紫色杂糅起来的云霞更加引人注目。明明知道它们都是才完成的全新的但是踏在上面时还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刺激感,他们就像是年龄被抹去了前一位现在只剩下零头的小孩子,做着和自己年龄不相符的幼稚的举动却没有人能看见。但是值得注意的点却在于在这么刺激的心境下两人还是各自顾各地往前走,他们没有想过应该去牵手之类的。应该是因为很清楚自己是在做任务,所以不应该对其注入感情;另一个是因为自己的戒备心和羞耻心太重了,不敢主动去做太多的事情。
“孙霜……你觉得这个亭子像什么?”
八角亭里面的两个人不敢看对方,只能背对着身去假装欣赏景色。
“像一个……笼子?”
“我也这么觉得。”
“其实我很喜欢这种南方风格的建筑物,我知道红疏寺用的就是南方寺庙的建筑风格。”
“南国那里大兴佛教。”萧寻看着天上绚烂的火烧云若有所思道,“所以尅国有样学样就从那里请来了大批大批的艺术家,那些艺术家告诉我们红疏寺在南国也有对应的寺庙,但是具体叫什么我还真的不知道。”
“我不太了解佛学。我知道只陇西那里也是有好多官方的工作人员在做佛学传播工作。”
“说起来挺讽刺的……”萧寻说话的全程没有看孙霜一下但是说的每一句话却都是在回应孙霜,她不想把太多消极并且私人性质的信息告诉孙霜,但是又知道现在快到两人分别的时候了想尽可能地渗透一点,“我们团队里面有一个牲口,实际上它就是吸药的那群里面的一位,它反反复复强调自己家信奉,可是行为真的是比恶魔都像恶魔。”
“牲口的话听一下就可以了。”
“很快就该下地狱了。”
“虽然我不了解,但是我也知道出于道德我们也不应该搞那种事情!它们最终会遭报应,而这种报应——”
“来自于你和我,来自于它们对我的不敬。”
“就当作是为民除害了。”
“就当作是犒劳自己了。”
说一些自己的主观感受之后还是应该讲一下客观的事情,两个人本来是比较发愁之后该讨论什么话题的但是还好他们今天上街逛了一圈,从街上回来最主要的收获就是两人拥有了一个共同话题——对吸食药物这件事情的看法。
“吸食药物这件事情我是很抵触的。”孙霜半跪在亭子围栏下面的座位上身体靠着柱子,太阳在一寸一寸下落,暖橘色夹杂着暗红色的夕阳包裹着亭子又包裹着水面,他月白色的头发上披了一卷无形的纱。
萧寻站在后面也陷入了沉思:“这是客观的错误的事情,正常人是不会支持这种行为的。”
“主要是吸食药物就和喝酒一样,接触多了总会让自己变得神志不清然后影响到别人。”
“这个我非常清楚,因为我就是那些‘被影响到的别人’中的一员。”萧寻想看看孙霜现在正处于霞光下的样子,但是孙霜却一直把背影对着自己。因为……孙霜觉得现在的气氛很尴尬,他不想直视对方。
“虽然我才跟你认识但是你要讲的事情我大概都能预判到,因为我跟你一样,我大概也经历过那些离谱事情了。”孙霜习惯性地苦笑起来,他苦笑的时候又习惯性地用手扶住脸,肩膀也是不自觉的抖动了,他的表情其实在正常人看来是很恐怖的,所以这样背对着萧寻说话何尝不是一种好事呢?
萧寻往前走了几步伸出手想拍拍孙霜的肩,但是手伸到一半时又缩了回来,她不想因为自己过于主动而惊到孙霜从而使两人的关系发生负面变化,“其实这就是道德正常的人去包容应和道德低下的人……这只是一个习惯性的说法,我是说它们不是人。”
孙霜听见了她从后面发出的脚步也看见了水下的倒影,他并没有回头,反而是不慌不忙地笑道:“素质这种东西……真的很复杂。我也曾和牲口探讨过素质问题但是最后发现自己就是在精神内耗,除了精神内耗以外我得不到任何东西。”
“内耗到最后……只会感觉自己之前做的事情很荒谬,到头来还是靠处理掉牲口来弥补自己之前经历过的内耗。”
“但是也别太消沉。”孙霜听到这句话时眼神骤变,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再缓缓转过头看向萧寻,嘴角也缓缓上扬起来:“其实回忆起来我也没有那么后悔,因为有时候内耗久了就可以对着随机遇到的牲口发泄自己压抑已久的情绪——其实还挺刺激的!”
不得不说孙霜的思维在一般人看来还挺变态的——仔细想想这何尝不是一种对自己压抑已久的不幸的人生做出的一种挣扎呢?当然了,萧寻现在能被委以重任也是因为她的直属上级孙星沉看出来她是和孙霜在理性思维方面旗鼓相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