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六十四鬼母助子
民国十一年,河北邯郸市内,有一姓陈名纥者,靠贩卖布匹为生,一小商贩也。陈纥原结发之妻邹氏,靓丽秀美,一小家碧玉也,夫妻恩爱之极,然不幸分娩后,中风早逝。陈纥后未续弦,其子名潇,已近弱冠矣。
陈纥父子相依为命,陈潇天生憨厚,为人诚实,其自幼随父经商,东奔西走,颠簸流离,艰辛生活让其练成强壮之身,其肩挑背扛如壮年也。
陈纥有一小木盒,比烟盒稍大,盒上小锁,一直随身携带,陈潇不知内存何物,几次求视盒内之物,均遭父拒。其好奇之心渐增,强欲视盒内之物而喻之。
仲春一日,父子收拾行装,赴京进货。推一辆独木轮车,车装行李杂物,父子轮流推之,换班坐车歇之,筚路蓝缕,风餐露宿,行程千余里,至固安县彭村。恰遇集市,父子停车购食。午餐之时,忽闻枪声大作,集市大乱,众狂呼奉军至,一枚炮弹飞落,轰然巨响,血肉横飞。父子速弃食,推车随人流狂奔,各自逃命,顿人仰马翻,慌乱之至极也。
硝烟散去,陈潇再寻父,已不知去向矣,四处呼号无以应,其顿足捶胸泪满裳。军阀混战,争权夺势,直奉交兵,烽火连天,百姓遭殃,黎民涂炭,兵荒马乱之时,何处寻父归之?
陈潇身无分文,寻至涿州城内,已两日未餐,饥肠辘辘,见道侧有一油坊,遂上门乞食。店主范景,年近知命,孤身一人,见陈双目昏然,四肢疲软,饿之已极,顿起恻隐之心,取剩饭让其食之,其狼吞虎咽,须臾食光。陈施礼谢之:“谢大叔,吾不能白食之,吾欲为其劳作而偿之。”范问其来于何处,其详述其因,范感其诚,谓其曰:“吾见汝诚实可信,吾独身,无儿无女,汝愿为吾义子欤?”陈思忖:战乱时期,父子失散,吾无栖身之处,以此暂且安身,拜其为义父未尝不可,待平稳时,再寻父不迟。遂允之,陈噗通跪地,曰:“吾愿为恩人之义子,请受儿大拜。”连叩响头,范喜笑颜开纳之。
油坊乃小四合院,正方三间为起居,南房三间为店铺,西房三间为库存,东房三间为操作榨油之工坊,因年久失修,柁檩木朽,危危欲断。油坊以产灯油为主,食用次之。陈以此安身,每日与其义父起早贪黑,榨油,销售,进料,送货,繁忙不可开交,其勤快麻利,倍受范赏之。
一日晚,油坊打烊后,一顾客敲门,陈开门,灯光之下,见此顾客身着素衣,发饰银钗,一俊俏少妇也,少妇突出之处,乃印堂生一红痣,似红豆般,更显容颜美艳。少妇欲购灯油两桶,预付银圆两块,其言家居岭村西口,姓曹,请明日未时送货至,其于村口候之。
次日晨,陈早起,榨足两桶灯油,已午时。午餐后,挑担欲出门送货,天忽降雨,返屋取蓑衣披之,取防水油布将油桶盖之,再挑担出门。岭村于城北八里,陈挑担上路,不意雨愈大,风愈狂,电闪雷鸣,雨倾盆而下,其迎风雨,于泥泞之路艰难行之,终至岭村西口,问村口之住户,方知此村无曹姓者,陈惑然,昨日晚,购油少妇言其居此村,因何无有?莫非其戏耍吾也?然非也,天下无有舍资而无端取乐者,怪哉!莫非吾误记其所,待返归再议之。
陈挑担返城,雨已歇矣,归至油坊之时,其被眼前一幕惊呆,见油坊东房倒塌,众居民正从废墟内抬出一尸,其哎呀一声惊叫,弃担急向前,见尸乃义父范景也,浑身血迹,脑浆迸裂!陈顿喻矣,定于暴风雨中,东房倒塌,义父被砸身亡!突发惨景,陈抚尸嚎啕,众劝良久方止,其悲痛却难止也。
陈为义父举丧,购棺椁以殓之。丧后,陈继承义父之遗产,成油坊之主。其事后思之:暴风雨日,若吾不出门送货,于东房内操作,砸死者必吾也,多亏吾去岭村,若不然,吾命休矣!其愈思愈感余悸,惴惴不安也。
几日后,一晚间,购油少妇又至油坊,嗔陈未将油送至,曰:“吾闻老板罹难,不忍前来打扰,吾购油两桶,因何尚未送至也?”陈潇释曰:“吾已挑担至岭村,探问村口住户,言此村无曹姓者,汝于村口亦未候之,故而吾返之。”少妇笑曰:“语音误矣,吾非姓曹,乃姓陶也,彼日暴雨,吾进屋避雨,故而未于村口候之。”陈曰:“汝油资已付,吾明日再送至,请于村口未时候之,吾必至矣。”少妇曰:“吾虔诚信佛,城西北有一天国寺,和尚夜晚做功,佛前需油灯照耀,吾还愿欲将此两桶灯油送与庙内,不如请汝直接将油送至,然路途稍远,需汝劳累,吾不忍,再付银圆一块以偿之。”言罢,遂从衣袋取出银圆欲付之,陈拒收曰:“前者银圆两块已含送费,吾不能再收之,彼日暴雨,油未送至,乃吾听误之过也。”少妇曰:“汝之诚信可佳,也罢,明日戌时一刻,吾于庙门候之。”
次日戌时一刻,陈挑两桶灯油准时至,见少妇并未于庙门候之,其稍等,左顾右盼,仍不见少妇至,莫非于庙门内候之?陈遂敲门,门开,开门者非和尚,乃一壮汉,长相凶神恶煞般,其警惕巡视四周,见无异动,喝问陈:“汝何人?至此何为?”陈详述其因,言至此送油,壮汉疑问:“少妇容貌如何?”陈言少妇美貌,印堂有一红痣,壮汉又问:“其可指明让汝送至此耶?”陈点首,壮汉允其入之。
陈入庙,闻大殿内似有锄地之声。壮汉曰:“汝于院内稍候,吾禀告后方可入之。”陈甚疑,尾随探头窥之,见大殿之上,坐一独目大汉,正指挥数名壮汉刨地挖坑,坑侧有十余大箱,欲将箱埋之,竖耳细听,闻独目汉曰:“来者可疑,莫非探查者?吾等藏银之事恐暴露,先将其拿下!”壮汉曰:“非也,来者称己受人之托,来此送油,勿忧,其小竖子耳。”独目汉喝曰:“现风声紧,此事蹊跷,休管其因何而来,来人!先拿下,明早与庙内诸僧俱杀之!”
陈闻之大骇,方知此庙已被强盗占据,众僧已遭困,不由一声惊叫,转身欲逃,然已晚矣!强盗追出,擒住陈潇,将其捆绑,命手下;“将其囚于殿后柴房,明日送其上路以绝后患。”不由分解,陈入柴房被押之。
时已掌灯时分,柴房内光暗无灯,陈闻房内有女泣声,定睛细看,见一妙龄女被捆,蜷偎墙角泣涕涟涟,陈问其因,方知少女乃岭村人,姓赵名小蕾,因貌美,遭强盗掳之于此。陈叫苦连迭,恨少妇将其送入狼窝,咒骂之,吾与汝有何冤仇?汝竟如此陷害吾。正咒骂之时,忽有一长柄镰刀从后窗探入,割开陈之绑绳,陈回首,并未见人影,其甚惊异。其手脚能活动,欲逃之,回首望小蕾,吾不能单逃,应救之同逃,遂解小蕾绑绳,撬开窗户,跳窗逃出,如鸟出囚笼,深夜中携小蕾狂奔而逃之。
逃亡途中,仓促与一男撞怀,举目细视之,男身着警服。男问陈为何如此仓惶,陈声泪俱下,哭诉原因,男闻之,面露喜色,即刻吩咐身后随者,回署搬兵速也。
男子告知陈潇曰:“勿惧,吾乃县警察局长也,前日县内银行被劫,众强盗劫走银圆十万,上署命吾火速破案,今夜查访至此,巧遇汝报知,真乃天助吾也!”
不多时,一排持枪武警至。局长分兵两路,包围天国寺,激烈枪声后,众警冲入,击毙匪首,活捉数匪,救出众僧,追缴全部失银,凯旋而归之。
陈携小蕾归至油坊,次日晨,陈送小蕾至岭村,小蕾父母转忧为喜,喜极而泣,千恩万谢之。
上署闻凯奏,知劫案因陈举报而破之,其功不可没,遂奖赏银圆五百。陈获奖,喜出望外,此时其方喻,少妇非害己,乃助己者也,若不入狼穴,焉能获此重赏?然少妇何许人也?因何助吾?其惑然不解之。
一日掌灯时分,陈欲上板打烊,忽觉脑后风响,回首望之,见少妇飘然而至,陈甚惊喜,欲上前谢恩,少妇莞尔一笑,迅离去,陈急追之,疾呼:“女雇主留步!吾有事言之。”然少妇不回首,继续前行,距陈十丈余,尽管陈猛追,仍距十丈而不变,少妇似离地飞行,追出半里许,少妇忽闪而不见,怪哉!陈环顾四周,不见少妇踪影,见道侧烛光下有一夜宵摊,有一老者伏案食餐,遂上前施礼问之曰:“老伯,可曾见一少妇从此速过欤?”老者抬头欲回答,二人四目相对,猛然惊呆,陈惊叫:“爹爹,因何于此?”原老者正乃失散多日之父也!
父子相拥,痛哭流涕。陈纥泣曰:“吾寻多日不见儿,不意今于此相遇。”陈潇流涕曰:“无一日不念父也!”自从父子失散,陈纥四处寻儿,无心生意,漂泊流落四方,盘缠用尽,靠乞讨拾荒为生,今邂逅至此,悲喜交加,焉能不泣乎?
陈潇领其父回油坊,尽述离别之情,详叙分手之苦,言及因少妇之助方有今日,陈纥疑问曰:“此少妇容貌有何特征?”陈潇答:“其容貌美丽,印堂有一红痣,似红豆般,赫赫然。”陈纥闻罢,从怀中取出小木盒,颤抖打开,原盒内存放一张相片!从内取出,相片已发黄,乃双人半身照,陈纥曰:“此乃为父与汝母之结婚照也,儿细视之。”陈潇持相片细视,见其母美丽容颜,印堂有一痣,啊!其亡母正所见少妇也!陈潇皆喻矣,噗通跪地,向天叩拜,泪流满面,祝慈母之灵早日安也。
陈潇重整油坊,房屋翻盖一新。陈纥弃布匹生意,改经营油坊,因信义当先,陈记油坊闻名遐迩。岭村赵小蕾之父母为报陈潇救女之恩,登门求婚,陈纥欣然允之。择吉日,陈潇与小蕾喜结良缘,幸福共度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