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门童的层层通报之声,昂洛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景王集团核心成员的视野当中。昂洛今日没有穿着自己的尚书官袍,只是选择了一件深灰色的士子长衫和普通的圣人帽。显然,是可以决定双方势力交锋的核心人物。只是此时无论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只有一个随从的昂洛已然成为了己方的待宰羔羊。面对这样的场景,在座之人心中想的几乎都不是如何将昂洛处死,而是在心中画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景王汤恩端端正正的坐在大堂正中位置,表情十分平静的背后是正在努力平复的激烈情绪。景王集团什么最重要?当然是他景王汤恩最重要。汤恩是认同钟海山的分析的,也就是说只要今日杀死了昂洛,自己离胤王的宝座就前进了很大的一步。可是面对走得不疾不徐的昂洛,汤恩心中的疑问更甚。
“景王殿下,各位大人”。昂洛走到大厅之中停下,朝着在座众人拱了拱手,开口打了个招呼。
昂洛的身后跟着一个穿着朴素长袍的年轻随从,昂洛与众人打招呼之时他也只是稳若泰山地站在一处,丝毫没有因为在座之人都是权倾胤国的大人物而又丝毫的拘谨。虽然刚才亲卫说昂洛带了一个随从,可按照规矩随从是不能跟随大人进入议事大堂的。想到这里,钟海山不由微微皱眉。跟着自己的亲卫都是老人了,如何不知道这个规矩。只是现在虽在自己府中主事的却是景王,在汤恩没有开口之前钟海山是不方便开口的。
汤恩身居高位多年,这养气的功夫自然不弱,何况此时己方占尽了优势,纵使自己一时想不通昂洛今日此来所谓何事,这面子上的问答还是不影响的。汤恩道:“昂尚书请坐”。在昂洛没有开口之前,汤恩自然不会主动开口问话。
昂洛摇了摇头,再一次朝众人拱手一礼,说道:“今日来此是有要事和急事与景王并诸位大人商议,商议完毕之后就要回去抓紧落实,这坐就不必了,站着说快些”。昂洛虽然口中说着有什么要事和急事,可是言语之中在座之人一点也感受不出来要谈之事的重大和急迫。
汤恩道:“既如此,昂尚书请说”。汤恩右手微微向上抬起,示意昂洛可以开始了。
昂洛没有客套半句,直接开门见山的对众人说道:“如今岭州战事糜烂,曙、择、焸三国也有入侵我国的迹象,胤国中枢至今不能统一号令,如若我们再有内耗,胤国必然只有灭亡一途。景王,诸位大人对其中形势自然有其判断,对国外各方势力的动态也自然有其获知渠道,是以知道方才之言绝不是我昂洛在危言耸听”。昂洛说完此话稍作停顿,目光炯炯的在场中扫视一圈。
右相潘林端坐在位置上,象征性的朝着昂洛一拱手,说道:“昂尚书所言不假,胤国确实已到了十分危险的地步。只是昂尚书说的这些和今天到这里来又有什么关系。现在世人都知道,在胤都我们双方已经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难道今天昂尚书此来,是弃暗投明,准备拥戴我们景王继位的”。潘林明知道以昂洛的性格是不会这么做的,可他却偏偏要这么说。
潘林刚说完,礼部尚书卢庚立马附和道:“古人云,识时务者为俊杰,昂尚书果然是俊杰”。卢庚这话既有附和潘林的意思,又有讽刺昂洛的意思。胤国朝野谁人不知道昂洛是出了名的硬骨头,他怎么可能做出背叛前主的事来。当然,卢庚能说出这样的话,更多的是昂洛真的是来投靠的。以昂洛的人品和能力,再加上景王现今的新宠,如果昂洛真的投到汤恩麾下,那自己的利益绝对会被挤占。是以,众人刚刚才在商议如何除掉昂洛,如今有一丝这样的可能,卢庚也会感到危机。
面对潘林的谬言和卢庚的嘲讽,昂洛只是淡淡一笑,而后说道:“现今胤都是什么局面大家都清楚,我今天此来是劝景王殿下不要一意孤行,为了我们共同的国家做出一些让步”。胤都现在的局面就是你奈何不了我,我也奈何不了你。
潘林还想开口,汤恩却先问道:“如何让步”?
昂洛道:“奉先王小子汤进为胤王,先太子妃曹蔷薇和景王同为辅政大臣,同掌朝政”。
“啪”!钟海山一拍身旁的茶桌,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他处,一字一顿地说道:“昂尚书,你只怕忘了你现在的处境”。钟海山话音刚落,大厅之外立马冲进来两队顶盔贯甲的军士。军士们直刀出鞘,只是一息的时间就将昂洛及其随从团团围住。钟海山贵为胤都将军,府中甲士都是战场老卒。此时围杀阵列已成,纵然昂洛战阵经历丰富,只要钟海山一声令下,只怕也只有做刀下亡魂的份。
面对寒光凛凛的直刀,昂洛看也不看一眼的对汤恩说道:“景王容我一言”。
汤恩见昂洛两手空空,身后随从也没有带武器,完全就是一副我为刀俎人为鱼肉的态势。既如此,汤恩听听昂洛的高见又如何。汤恩没有叫钟海山撤去甲士,只是淡淡地说道:“昂尚书请说,只是在说之前要明白,这很可能是你在世上最后的话了”。即使面对的是对胤国有极大用处的昂洛,他阻碍了自己前进的道路就是自己的敌人。面对敌人,汤恩从不手软。
昂洛道:“景王殿下,诸位大人,今日我只说两点。第一,如果我们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中枢,只要曙、择、焸国的大军一到,胤国最好的结果就是困守胤都一域。试问诸位,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们这群人在这里争来争去又有什么意思”。
钟海山冷笑一声,说道:“昂尚书似乎忘记了一点,只要你今天交待在了这里,你们还有什么实力同我们斗”。钟海山说着缓缓举起右手,转头看向汤恩。只要汤恩一点头,他就会命令甲士杀死昂洛。
面对钟海山的威胁,昂洛不慌不忙地说道:“钟将军这话我赞同”。
见昂洛这么说,潘林、卢庚和马京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现在昂洛就在己方的掌控之中,也就是说景王继位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待众人笑声停息,汤恩道:“昂尚书不是笨人,相反是有大智慧的人。我相信昂尚书今日前来,应该不是来送死的”。见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昂洛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虽然感觉胜券在握,但一向多疑的汤恩却微微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嗯,反常。古人云,事有反常即为妖。鉴于对昂洛的了解,鉴于对此事的认识,汤恩才有此一问。
昂洛无惧面前的直刀,向前走出三步,朝着汤恩又是拱手一礼,说道:“知我者,景王也”。围住昂洛的甲士在没有钟海山的命令下自然不敢动手,在昂洛上前之时只能被逼后退。
汤恩心道昂洛果然留有后手,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道:“还请昂尚书赐教”。
昂洛再次迈步朝前,边走边说一字一顿地说道:“景王殿下想过没有,如果今日我不能走出胤都将军府会有什么后果”。
“啪”。钟海山又大力拍了一下身旁的茶桌,震得桌上茶杯跳起好高。众人注意力不由又被他吸引,钟海山怒道:“禁军是百战老卒,难道我城防军就不是。昂洛,不要以为你有禁军撑腰我就怕你。就算禁军全力支持你,我城防军也不是吃素的。哼,何况李陵庆是什么人我们都清楚。在王位没有明确之前,他是不会搅合的”。东洲皇朝风雨飘摇的百余年间,年年都有战争,是以这个时代无论是禁军还是国都的城防军都有强悍的战力。鉴于自己所拥有的实力,钟海山才有与禁军叫板的本钱。
汤恩朝着钟海山微微点头示意,表示赞同他的话。钟海山得到肯定,便再一次抬起右手对昂洛说道:“你如果没有说的,我可要动手了”。钟海山说完转头看向汤恩,只等他一声令下,昂洛便要饮恨将军府。
汤恩微笑着看着昂洛,似乎也在等着一个答案。刚才钟海山的话自己完全赞同,昂洛在时禁军要给他几分薄面,若是他人不在了,禁军也必然没有给他报仇的决心。
昂洛转头看向钟海山,说道:“钟将军,不知你的意思是不是只要我活着,我们双方就会继续僵持、胤都中枢就无法恢复、胤都的局势就会持续恶化”?昂洛一连问出三个问题,个个都在要害上。
钟海山刚想回答,随即又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汤恩。
汤恩道:“是的”。
昂洛继续道:“胤国如此,是不是对大家都没有好处,我的提议是不是目前最好的解决方案”?
汤恩道:“是的,不过前提是你能活着出去”。汤恩说着话,眼睛却看向了钟海山方向,看来他决定动手了。
昂洛道:“景王殿下,如果我能活着出去是不是可以谈一谈”?
汤恩笑道:“当然”“杀了他”。汤恩第一句是回答昂洛,第二句则是给钟海山下的命令。
汤恩这声“当然”话音刚落,整个大厅突然响起“嘿”的一声震得众人耳朵生痛。随着这声音响起,一道人影突破甲士重围出现在汤恩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