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身份尊贵,从小便有专门的御医负责其身体健康,哪有骤然离世的道理。两人均是宦海沉浮多年的人,一时之间便模模糊糊的猜到了此事的蹊跷之处。太子在加冕前倒下,更是引起了礼部尚书卢庚的重点关注。
此时魏无渊口口声声称汤定为陛下,究其实质来看是错误的。可是在这胤国权力中心风起云涌之时,每一句话都可能衍生出不同的影响。是以,作为就此事最有发言权的礼部尚书,他也不敢随便乱说。既然不敢乱说,那便是要征求主子的意见了。此时的卢庚,便在一直观察着汤恩的动静。
景王汤恩一脸镇定之色,丝毫看不出一点端倪。卢庚心中讶道:“刚才他遣走胡战,莫不是要硬来?可实则汤定并未完成继位,这么大的漏铜不抓,在这禁军控制下的东宫,硬来又有几分成算”?
正在卢庚思虑之时,汤恩突然回头,对着自己点了点头。卢庚突然反应过来,景王是在等待时机,他高声喊道:“左相此言不妥,按照我朝礼法‘加冕即继位’,所以先太子还是太子,并不是国君”。
卢庚此话一出,在场之人均发出惊讶之声。
卢庚没有理会群臣的惊讶,继续说道:“先太子即为太子,则国君之位应该在众王子之间产生”。
左相魏无渊何其人也,在大事利弊面前他还是很有决断力的。见卢庚出来顶撞自己,他怒斥道:“卢尚书,你不要胡说,你来看一看这陛下的王冠带正没有”。说完他一指躺在担架之中的汤定,那象征着胤国王权的王冠,端端正正的戴在汤定头上。
刚才广场之上,所有人都看到汤定是在加冕之前倒地的,这王冠根本就没有戴上。这会王冠却好好地戴在汤定头上,除了他魏无渊使手段之外,不会再有其他可能。
卢庚指着魏无渊,气氛地说道:“魏无渊你妄为读书人,竟然想用如此浅薄的伎俩,来蒙骗天下人吗”!
魏无渊淡定地看着卢庚,开口说道:“事实摆在眼前,何用说什么伎俩”。看来堂堂左相为了权势,这读书人的脸面也不要了。
卢庚正要开口反驳,一个洪亮的声音传进了众人的耳朵:“报!垚国大军攻破岭州府,州牧范数请求朝廷派兵救援”。
此消息一出,众人更是慌乱起来,东宫之中发出嗡、嗡的乱声。
此消息甚是重大,涉及太子和景王两家的核心成员都是知道的。只是为了各自的目的,大家都选择心照不宣。此时当着朝中诸位大臣的面捅破这层窗户纸,不知又要为选立国君一事增添多少变数。
魏无渊闻听此消息,对身边的昂洛低声说道:“不是封锁东宫了吗,怎么会放此人进来”。
昂洛看了一眼那人身边的胡战,说道:“定是胡战老帅带进来的人”。虽处在对立的两派,昂洛还是在言语之中给了胡战应有的尊重。
魏无渊却不管这些,低声咒骂道:“老匹夫”。
接到军报,却是户部尚书马京最先跳出来,说道:“垚军来势如此之猛,还请景王继国君位,以安定全国”。
马京此言一出,便是名刀名枪的让两个集团在此事上碰上了。
接着马京的话,礼部尚书卢庚呼应道:“请景王继国君之位,以安全国臣民,早日驱逐来犯之敌”。现在是处于前所未有的非常时期,双方便要在此时施展浑身解数,好让自己的利益得到保证。
吏部尚书卓儒士立马反驳道:“名分最正的太子汤兴继位,才能号令全国。景王乃是庶出之子,若是继位,如何能堵住天下众人悠悠之口”。涉及到权力的斗争,哪怕卓儒士并不是对汤定十分的忠心,这时也不能有丝毫的退缩。
卓儒士说完,兵部尚书昂洛也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正冠与未冠、立嫡与立长,一时间双方各自的拥护者竟在东宫争吵起来。原本按照各自职责站在一起的众位臣工,慢慢的开始分成3派。一派拥护汤兴、一派拥护汤恩、一派在形势未明的情况下选择中立。
汤定一去,王宫之中的禁军,拱卫胤都和驻扎府州的卫军便没有了名义上的上级。新君一日不定,没有国君的诏书和兵部的行文,谁人也不能调动这些王国精锐。
众人争吵声中,殿外响起大队兵士铁靴踏地的铿锵之声。众人一惊,难道是哪家大人发了狠,竟然要靠武力来决定王位的继承了吗。如若真是这样,那么即使国君继位,胤国也会元气大伤的。
正在众人疑虑之时,一名全副武装的军将带着几名兵士走进门来,对着魏无渊平胸一礼,说道:“东宫卫舒特奉命前来护卫诸位大人”。
众人猜得不错,这就是要用武力来解决立储事宜了。
此前,魏无渊便和卓儒士、昂洛等人商量,如果汤定遇到不可预判的情况,便用东宫卫来逼迫重臣表态。不过当时昂洛并没有答应,表示采用此等方式,将会为胤国留下祸根。哪知魏无渊和卓儒士两人一意孤行,还是安排了东宫卫来行此事。
魏无渊见东宫卫已经将场面控制,便对众臣说道:“诸位大人,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先君嫡长子汤兴,今日继国君位”。
却不曾想到是昂洛最先开口道:“左相此举不妥,请先撤去兵士再议”。
汤恩深深地看了昂洛一眼,虽说昂洛以太子一系的身份,阻止魏无渊的行为。可是在自己眼里,昂洛能在此时开口却恰恰印证了他是己方大敌的看法。试问一个如此有原则的人,如果不能在关键时刻为自己所用,那他不是敌人又是什么呢。
昂洛开口后,胤都府尹唐鉴接着说道:“左相此举无异于与所有臣工为敌,可要想清楚后果了”。唐鉴为管理胤都的最高民政长官,在朝中颇有人缘。他本不是太子或是景王一系,如此表态便是对魏无渊非常不满了。
魏无渊毫不退让地说道:“两权相害取其轻,怎样对于胤国最好,我便要怎样做。即使将来面对先君、先祖,我也问心无愧”。
潘林冷哼一声,说道:“左相怕只是为了你自己的利益吧”。
魏无渊没有理睬潘林的冷嘲热讽,向着众臣说道:“请诸位臣工尽快表态吧”。魏无渊话音刚落,东宫卫像是配合他一般,整齐的发出“啪”的一阵跺脚声。
汤恩见火候到了,便对着魏无渊大声说道:“左相,你果真要以兵士相逼吗”?
魏无渊对着汤恩一礼,淡淡地说道:“还请景王殿下带头表个态吧”。
汤恩也煞有其事的对魏无渊回了一礼,说道:“那就只有如此了”。说完,对着胡战点了点头。
胡战对着门外一声大吼:“进来吧”。胡占的吼声宏亮且具有穿透力,震得身周之人耳畔生痛。显然,这位老帅不仅能带兵打仗,更是一位内家高手。
声音传出不久,外间便传出“啪、啪、啪、啪、啪、啪”整齐划一的踏步之声。一声口令之下,踏步声停止,大队禁军出现在重臣之前。紧接着另一个声音响起:“禁军副统领王一,率领禁军保卫各位大人安全。”
见己方力量到位,汤恩对着魏无渊说道:“现在左相还有这个底气吗”!
魏无渊见自己苦心经营的局面被打破,恼羞成怒地说道:“没有国君命令私自调动禁军,视同谋反。景王,你胆子也太大了一些”。
汤恩对着魏无渊摊了摊手,说道:“要说我谋反,你先问一问在场的诸位大人同不同意”。
汤恩话音落下,胤都将军钟海山说道:“既然事已至此,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胤都为国之核心,胤都府尹管民政、胤都将军管城防,也是在朝中有举足轻重地位的人物。
你有东宫卫在手,我有禁军在侧,双方又一次僵持起来。
昂洛走到魏无渊和汤恩面前,先是对两人一礼,而后说道:“景王、左相,岭州告急,不如我们先共同御敌如何”。
汤恩便是要借助此事上位,欣然答应道:“孤也是此意”。
魏无渊却道:“一日无君,谁来号令全国将士”。
昂洛道:“不如由我和胡占、曹项两位大帅一起,出一道调府州驻军往援岭州的命令,如何”。
汤恩想道:“现在府州龙军和豹军均听自己的号令行事,昂洛的军令绝对没有作用。战事拖得越久,朝中越多的人不满,就对自己越有利,何乐而不为了。在此地僵持又有什么意义,不如待到各方形势明朗再行计较。实力在手,这胤王之位,定非自己莫属,不过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想到这里,汤恩说道:“孤认为可行。我建议现在诸位各自散去,各司其职,待驱逐垚军之后再行商议拥立国君的问题,如何”。
汤恩表态,胡战首先表示同意。
魏无渊和卓儒士知道今日是肯定谈不出结果,便顺坡下路地说道:“可行”。
众臣在今日遇到这诸多事情,早就心力憔悴。既然不能即刻明确国君人选,那还不如早些回家,于是纷纷告辞离去。
于是,中原王朝有国以来从未出现过的情况—“无王”,便在各方势力的拉锯之中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