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迈着方步,喝着歌,心情舒畅、心满意足地往回走……
走着走着,突然,从两旁的青纱帐里串出来几十条枪,乌黑的枪口对准了我们……
“站住!不许动!干什么的?大白天的唱什么歌?不怕扰民吗?”
我们吓得一惊,慌忙举手投降。但我一看他们的帽子,马上就放下心来,因为他们的帽子上有两颗纽扣。
我忙说:“自己人!自己人!别开枪!千万别开枪!是八路军大大吧?”
为首的一人说道:“谁是你大大,嘴巴放干净点儿,别占我便宜!”
我一听,这个……不能以常理度之。但也从他的回答中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我说:“我们是游击队,是你们八路军的亲戚,听说你们在这里,特意给你们送武器来了。”
为首的说:“少废话!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这儿,你就提前知道了?”
我一听,也觉得自己的话里有逻辑问题。
他问:“为什么穿着鬼子的皮?”
我见对方态度一味强横,我一味软弱也不是个事儿,于是也语气一硬:“你当小鬼子傻吗?不穿鬼子的皮,人家能把武器给我们吗?”
别说,我语气一硬,他就不那么硬了,说:“走!去见我们的营长吧!”
于是,我很快就见到了他们的营长。
后来我知道,幸亏我们当时喝着歌,不然,人家直接乒乒乓乓一阵枪响就把我们撂倒了,哪会过来跟我们费话!
我们当时唱的是《游击队之歌》,也不知道是谁创作的,朗朗上口,易唱好听,还鼓舞人心,就是“大刀向鬼子的头上砍去”之类的。
看吧!唱歌有多重要!是歌声救了我们的命。
所以说:生命不息,歌唱不止!
其实,这种情况,早在几年前我就设想过了,我就想:我们穿着鬼子的皮,迟早有一天会倒在自己人的枪口之下。
也是我们大意,高兴得忘乎所以,忘了把衣服换回来。再说,这里是鬼子的地盘,还是穿着鬼子的皮好用。
他们的营长与刚才那个人截然不同,非常和善,人长得也帅,说话时总是面带微笑,而一笑脸上还会出现两个小酒窝,帅气中还带着一丝可爱,我立刻对营长产生了好感,心想:如果我是个女的,我就……
我正想着不可告人的小心思,却听营长说:“你们来得正好,可不可以把你们的重型武器借给我们用用?我们正要打一场硬仗,可我们没有重型武器,打不来……”
你们听听,你们听听,人家这态度!人家问“可不可以……”,人家在跟我商量……
我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什么叫“借”?你们需要,我送你们就是了!“
注意听:送!白送!
他说:“武器都是归上级统一分配的。”
我很想说:我这是刚从鬼子那抢来的,上级还不知道!但又担心这么说显得我这个人无组织、无纪律、觉悟差,于是就忍住没说。
我说:“带上我们吧!我们还从未打过硬仗,让我的人跟你们学学!”
其实我这么说就太不谦虚了。我们不是没打过硬仗,而是连一场像样的正面战斗都没打过。
他说:“你们不会躲子弹,到了战场上就是送死。”
我惊讶:“躲子弹?开玩笑吧!子弹怎么躲?我们又不是武林高手!再说,武林高手也不一定能躲得过去呀!”
他说:“与武林高手无关,躲子弹靠的是目力、直觉和经验。其实所说的躲子弹,不是真的躲子弹,而是躲枪口。人的速度是快不过子弹的,等子弹飞出来再躲就晚了,但却可以快过手指扣动扳机的速度,所以要利用敌人手指扣动扳机的时间,躲开枪口,也就躲开了子弹。这就需要有好目力,如果一有枪口开始瞄着自己就能及时发现……”
原来还可以这样操作!我惊讶无比。
我问:“你的人都会躲子弹吗?”
他说:“不会躲也活不到现在。”
这话说的!大气!
我想:这就类似于大自然的适者生存淘汰法则,大部分不适应的死掉了,少部分适应了的就活了下来。
他接着说道:“不仅要会躲子弹,还要会躲炮弹,躲炮弹就是从炮弹划空的声音判断出炮弹的落点,并做出相应的反应。”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有惊讶的份了。
后来通过这位营长的介绍,我知道他们是个独立营,叫尖刀营,专门深入敌占区搞破坏的。
营长又说:“你们的人可以跟着我们,但要与我们保持一定的距离,免得我们的人躲开的子弹落在你们的人身上。”
我说:“好!”就回去对豹子头和大刀关他们一番叮嘱,然后我自己又跑回了营长身边。
营长看了看我说:“你想跟着我也行,但要跟紧了,别离开我一步范围之内,我就能保证你不被子弹打到。”
我一听,这个佩服与感动啊!心里不由得又泛出那句话:如果我是女的,我就……
算了,人家得愿意要才行啊!
接着队伍就行动了,迅速靠近一座高地。高地上有鬼子的防御工事,鬼子发现了我们,并开始向我们射击。
冲在最前面的战士两人一组扛着我们提供的重机枪,左窜右跳,躲避着子弹就冲进了敌人的火力范围,然后迅速找到掩体并架起机枪。
五挺重机枪同时开火,哒哒哒枪声不绝,全面压制住敌方的火力……
有带着铁锹的战士迅速沿着机枪一线挖了一条横向战壕。
战壕挖好后,阵地战形成,对面的敌人也是在战壕里,但地势比我们高,略占便宜。
这时,重机枪的子弹也打完了,对面敌人的火力又起来了,但前面的战士们躲在战壕里,敌人的子弹打不到。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打法,(说实话,正面硬刚,什么样的打法我都没见过)为了打一仗,就挖一条战壕出来,打光了机枪的子弹不说,这不是破坏大自然吗?
但仔细一想就理解了,为了少死几个人,挖一条战壕算什么?
敌人用枪打不到,就开始用火炮轰炸了。但正像营长说的,战士们会躲炮弹,总能在炮弹落地前准确地散开,炮弹只在战壕附近留下一个个弹坑,相当于局部扩宽了战壕。
战壕被不断向两端延伸,同时,又纵向往回挖,挖出个“T”形,后续部队陆续由“T”字的一竖进入前面的战壕,与对面的敌人对射。
营长解释说:这就是游击战中的阵地战。
我也是学到了。
但打了半天,我见一个人都没死,才知道营长所言非虚。
挖战壕的战士继续纵向向前挖,但敌人碉堡上的机枪扫射下来,阻止了继续向前。
营长指着对面说道:“敌人的几座碉堡对我们的威胁很大,战士们被打得抬不起头来,你能不能用迫击炮将那几座碉堡轰掉?”
我说:“我试试。”在营长面前,我忍不住谦虚了一下。
迫击炮的用法我早就跟鬼子学过了,但准确度还不敢保证,好在我们携带的炮弹够多。
我说:“是不是先把敌人的火炮炸掉?”
我已经从炮弹的破空声中听出了敌人火炮的位置。
营长说:“也好!虽然战士们能躲开,但老是往下掉也麻烦!而且,你不先轰它,说不定它等会儿就轰你!”
我开始吊线,前几炮没打准,我不断精调角度,又打了几炮之后,敌人的火炮没动静了,估计是被我轰掉了。我再接再厉,根据刚刚得来的经验,瞄准几座碉堡连续发炮,几声轰响之后,敌人的几座碉堡被我轰平了。
营长连夸我:“打的好!”
至此,双方才算是势均力敌地互射。
战壕继续向前挖,挖了一段之后又横向挖,挖成了一个“干”字型,推近了与敌人之间的互射距离。
就是一个字儿,“干!”
我跟着营长也到了前面的战壕,营长不让我抬头,但他自己却一直抬头观看对面的情况,偶尔一低头,一颗子弹就从他头顶掠过。
他不时地发出一道道命令,传令兵猫着腰在战壕里跑来跑去……
我说:“我能不能站起来看看对面的情况?”
营长说:“如果你站起来瞬间就能看清对面有没有枪,或者有几条枪瞄着你,你就可以了。”
我一想:算了,我就不逞这个能了。
我说:“如此看来,你的人岂不是很难被打死?”
营长说:“也不是,敌人的密集型射击就躲不开。还有,如果对方有神枪手也很难躲开。”
我问:“什么意思?”
他说:“神枪手打枪不用瞄准,直接抬手就射,完全靠手感。少了瞄准的时间,就是少了发现有枪口瞄着自己的时间。鬼子的神枪手也不少,对面三百多人中就有一个。”
我说:“那遇到了神枪手,不就死定了?”
营长说:“那也不一定,如果有“战场直觉”,一有危险就会心生警觉,迅速离开原来的位置就没事了。”
太玄了!我想:这还是人吗?
营长又纠正:“也不是一定没事了,躲开这颗子弹,撞上那颗子弹的情况也是有的,不是射向自己的子弹就没有警觉,自己主动撞上去的就不算。”
营长说:“神枪手”之上还有“神射手”……
我说:且住!“神枪手”我还没完全理解呢!你让我先消化一会儿。
后来,营长又说了“战场直觉”之上还有“战斗直觉”,那就涉及到战略战术的层次了,我也搞不懂,在这里就不多说了。
营长偶尔也开枪,就是用一把普通的步枪,他也不用瞄准,而是抬手就射,他说他在打对方的神枪手。神枪手反应快,不仅打的准,躲子弹也厉害,一般人打不中神枪手。
听营长讲话,我感觉像是在听神话故事。
我坐在战壕里也是闲得无事,就听听鬼子聊天,听见鬼子说要派一支分队从右侧包抄……
我马上告诉营长:“鬼子要从左翼包抄我们。”
营长疑惑地看了看我:“你怎么知道?”
我说:我听他们说的,这还有假?
营长说:“如果是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你能听见不足为奇,但现在枪声不绝,你怎么能听见?况且,现在确实分不出人……”
我一听,这是营长不相信我呀!于是我说:“这样,让我的人埋伏在左翼,反正他们在后面闲着也是闲着,如果鬼子真来了,就把他们吓跑!”
营长点了点头。
我马上回去找豹子头和大刀关他们,让他们到左侧去埋伏,如果有鬼子摸过来,能打退就行。
过了一会儿,果然有一队鬼子从左翼包抄过来,豹子头他们一顿射击,但只打死了几个,鬼子一看我们有准备,就退回去了。
营长看我的目光就不一样了,他说:“你加入我的队伍吧!你耳力好,正是我们需要的。”
我一阵激动,但又一想,他手下的这些人都是神一样的存在,我去了,就是垫得没底。如果对面有一颗子弹飞来,同时又非要打中某个人的话,那个人一定是我。
于是,我婉拒了。我说我这个人胆小怕死,跟着你也活不了几天,帮不上你什么忙。
我想:敌人左翼包抄没成功,接下来会不会从右翼摸过来呢?
但右翼一片光秃秃的山坡,无可遁形。但稳妥起见,我还是凝神倾听了一下鬼子的聊天。没想到,我听到了一则惊人的消息,于是立刻向营长报告。
我说:鬼子请求了支援,地面部队一天后会到达这里,但空中支援很快就能到。
此时,营长对我的话已是坚信不疑,他一脸不舍地望向对面,“真是块硬骨头!没办法了,只能放弃。轰炸机的炸弹爆炸范围太广,不好躲!机枪扫射更不用说!等鬼子的飞机真来了,我们就得全军覆没!”
他叫来了传令兵,正要下达撤退的命令……
我打心里也希望撤退,早点儿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这样熬下去也没啥意思!但看到营长面容上浮现出的千般遗憾与万般不舍,我不知脑回路里错走了哪根神经,居然自告奋勇地说:“等等!也许还有办法……”
我是个男的,才不是被营长的英俊外表所倾倒,我确实是觉得费劲巴力地挖了个“干”字出来,结果没干成,太可惜了。
我继续说:“我再替鬼子重发一份电报……”
电台这玩儿意,不仅可以与自己人联系,还可以与敌人对话;但估计也只有我这么玩儿。
给鬼子的上级领导发电报,是我常干的事儿,轻车熟路!鬼子常用的几个波段我早就了如指掌。
比如,我发一份电报说:我是黑田中队长,枣庄的游击队已被我消灭。
那么,鬼子就不会再来枣庄扫荡了。
我的队伍还被鬼子上级命名为“黑田特攻队”,以游击战破解八路军的游击战。
我没有理会尖刀营营长看向我的惊异眼神,拿起电台,说干就干。
我迅速找到了鬼子飞行大队所用的波段,并以对面鬼子山本大队长的身份发了一份电报,翻译过来内容如下:
【我是山本大队长,对面的游击队已被我部消灭,取消空中支援!重复:取消空中支援!】
别说,还真好用!等了好久鬼子的飞机也没来。
对面的鬼子失望了,说:大概是叫空中支援的部队太多了,飞行大队忙不过来。
战斗持续了一整天,最后,双方子弹都打光了,就到了拼刺刀的收官阶段。
拼刺刀是鬼子喜好的娱乐节目之一,他们也擅长这个。据说能节省子弹……不是据说,是真的能节省子弹。
于是,双方队员都走出了战壕……
豹子头和大刀关他们,见双方都没子弹了,没有危险了,也跟了上来凑热闹。但我知道他们枪里满是子弹,因为我刚才就听见他们装子弹的声音了。
最可气的是,他们明明有子弹,却装作没子弹一样,也装腔作势地给枪上了刺刀,并挥舞着,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没有子弹了。
双方都站成一横排向前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