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不可思议。高齐民、高群、尹秀娟和孙首礼四人,寻着葵花籽,穿过一片棒槌子地、涉过暖水河,顺着一条小路爬上北沟沿,再穿过一片棒槌子地,经过一块荒地,就到了赵阁庄南大街郭大财主家的大门口。难道是郭大财主绑架了金翠玉?高群顿时火冒三丈,就要砸门进去要人。高齐民拉住高群并示意各人赶快离开郭家大门口,并和高群说:“你这么贸然进去,万一找不到翠玉怎么办?反而会打草惊蛇,把事情搞砸。咱们赶紧回去,商量个救人的办法才是。”各人想想也是,金翠玉与郭大财主素味平生,并无瓜葛生仇结怨,郭大财主为什么要绑架翠玉?难道是偶遇,见色起意?各种各样的疑问,令他们不得不谨慎行事。先把郭宅这座神秘大院搞明白再作打算。
赵阁庄是个一千多口人的大村。郭大财主姓郭名金坤,他有财有势,年近六十,仨儿一女。据说,他大儿郭立道在外读过军校,现在国民党军队里至少是个营长;二儿子郭立德也外出上过高等学堂,加人了国民党秘密组织,在益都城里干侦缉队长;三儿郭立经仍读书在外,小女郭立书差不多年方二十,也是有文化、知书达理之人。单说二儿子郭立德干的差事,就是专门抓捕共党和激进分子的。他多次叮嘱他爹郭金坤,要密切关注村里那些有文化青年的动向,一旦发现有共党赤化分子立即报告他抓捕,他说:“爹,首先保证在咱们家门口决不允许有共党赤化分子存在。不然,一旦有了共党赤化分子存在并发展起来,他们会领着那些穷鬼们闹革命,把咱家的土地和财产都分了,都共产了!”他爹郭金坤就牢记住二儿子的叮嘱,便组织并培训了六名得力家丁,秘密盯梢起村里每个年青人的活动来。经过近两三年的秘密盯梢和观察,发现高齐民、高群等人频繁与孙家小埠的一些青年人来往联系。特别是高齐民到省城读书,放假回来后更是活动频繁,只是缺乏有力的证据不便报告。恰巧这天,高挑个头、容颜俏丽、穿戴妆扮不俗的金翠玉出现在村西头,并向路人打听高群的住处。发现这一特殊情况的家丁,立马跑回郭宅报告给郭大财主。郭金坤一听感到情况非同一般,便计上心来:兴许这个女子是传递情报的,设计抓了这个女子重刑拷问,不愁找不到高群、高齐民等人通共的证据。于是,他就做了如下安排:派一个家丁继续监视高群家,盯紧这个女子的动向;派四名家丁到南沟里阎王鼻子处设伏,为防该女子身怀武功,便使用绳网甩套的手段抓捕。
尹秀娟又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这次因为金翠玉遭人绑架的事故,令她悔恨、着急,一股脑的情绪波动,再加上闷热天去赵阁庄跑跑颠颠的,肯定是动了胎气。在孙首礼背她回来的路上,肚子就有好几次绞疼。回到家来静躺下,她婆婆孙刘氏赶紧去膏药老五那里配了付安胎顺气的药,煎熬服下,才稍有些稳定下来。已是更夜时分,尹秀娟朦朦胧胧的睡了一觉醒来,想到翠玉妹妹这会儿,也许正遭受着非人的折磨,便又泪眼汪汪起来。睡在她身旁的孙文鞠也一直没睡着,她见尹秀娟醒来便这么伤痛落泪,就安慰道:“二嫂,不要胡思乱想了,啊!要好好注意身子。这不,高齐民、孙首礼,还有高群,到五肼集找尹掌柜二叔想办法去了吗,翠玉姐姐吉人自有天佑,一定会没事的。不哭,呵!”说着,拿起毛巾给尹秀娟拭了拭眼泪。尹秀娟稳了稳情绪,一副埋怨又心疼的口气说:“刚该你二哥是的,他若放假回来,不就不出这档子事啦!他放假不回来,留在省城忙什么呢?不会有什么事吧?!他这里让人担着一份子心,翠玉妹妹这里又叫人揪心撕肺的。”说着,又开始抹泪。孙文鞠又给她擦着泪说:“看看,又来了!二哥那里没事,翠玉姐姐这里也不会有事的,快安心地再睡会儿,黑夜过去了,明日的太阳又是新的。”……
深夜,在五肼尹记杂货铺的内院堂屋里,尹掌柜仔细地听了各人营救金翠玉的办法,他抽着哈德门烟沉默了好一会儿。高齐民看了看一直闷声不语的尹掌柜,问道:“二叔,就等您发话了,谈谈您的高见?”尹掌柜掐灭了烟头,喝了口茶水后,说道:“各人说的都有一定的道理,不过,蒙面潜入郭家宅院强行劫人不可取。当然,凭着你们几个的身手,救出翠玉不在话下。可你们想啊,翠玉救出来了,可齐民和高群就脱不了干系啦,甚至还牵连到孙家。我可知道那郭大财主有些势力,尤其他那大儿子、二儿子都是国民党那边的人,都是仇共屠共的刽子手!所以,任何营救的办法,都不要跟共扯上一丁点的关系,否则麻烦可就大啦!”各人都点点头,继续听尹掌柜说道:“以我对翠玉的了解,这女孩子极其聪明,郭大财主不分青红皂白的把她抓去,也不管郭大财主抓她是出于什么意图,翠玉都会咬定自己是蒙山豹伏寨的人,她也一定实话实说,把她在孙家养伤并结识你们的实情说出来。这样她自己就没有任何危险并保护了你们,也有可能对郭大财主还是一种震慑。豹伏寨大当家的金蛟龙寨主,虽然为匪多年,除非不得已,山寨一般不会骚扰百姓,几乎没有血案,并且跟政府保持若即若离的状态,政府对其也是采取收拢不剿的政策。所以,豹伏寨义匪的名号远近皆知,翠玉只要咬定是豹伏寨的人就不会有危险。”高齐民、高群、孙首礼不约而同地对尹掌柜投去敬佩的目光。高群问道:“以二叔之见,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尹掌柜听问,他点起一支烟,胸有成竹地说:“就看明天郭大财主是否找你高群去对质,如果找你去,你应该知道怎么做。”高群点点头答应道:“二叔,我明白了。”尹掌柜伸了伸懒腰,说道:“各人在这里将就一晚上睡一觉,明日早些回去,就等着看,郭大财主如果派人找高群,就好说啦,而如果不是这样,咱们再做打算。”高齐民仨人便按着尹掌柜的吩咐,找个躺椅或沙发的睡上一觉,待天亮前各自赶回家里。
在两间屋大小的空房里,金翠玉被扔在地上。那人先绑起她的双脚和双手后,才把她身上的麻袋和绳网拿掉。屋里光线昏暗,地面潮湿,散发着一股土腥味,靠里墙放着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她卷曲着身子,瑟瑟发抖,一副很害怕的样子,含着泪向那人哀求道:“大哥,您行行好,给小女子松了绑,在您这屋里,小女子还能跑了。”那人倒是直爽,瓮声瓮气地说:“别装蒜了,老子一路扛着你,你那腰板、蹬腿挣胳臂的功夫,就不是一般的人物!你要感觉在地上不舒服,老子可以开开恩,把你这美人儿绑到椅子上。”那人说着就要去动手动脚。金翠玉明白,她这一身打扮和体格气质,装可怜扮弱女是瞞不了这些人的,既然这样,倒不如干脆亮明身份,看这些人能把她怎么样!她就厉声对那人喊道:“拿开你这赃兮兮的手,别碰姑奶奶!叫你们管事的来!”那人一怔,居然被她的呵斥震住,接着就陪着笑脸点头道:“照办,照办!”那人刚说完,还未及挪步,门口便闪进来两个提匣子枪的,后面接着进来一位身着浅灰色绸缎衣裤,手摇纸扇,体肥腮阔,白白净净,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人。他呵呵笑着道:“请来位女大侠,屋里怎么不点灯啊?”那人便赶紧划了洋火点起罩子灯,屋里亮堂起来。那老者又用惋惜的语气喝道:“你等怎么如此对待女大侠呢!快松绑,看坐!”提匣子枪的俩人站门口两边一动不动,给她松绑看坐的事还是那人去干。
被松了绑,已经坐在椅子上的金翠玉,又站起来对老者抱拳作揖道:“敢问老伯,小女子与诸位远不相识、近无交情,但不知老伯用这不地道的手段,绑小女子来是何居心?用意何在?”那老者哈哈笑着说:“女大侠口齿伶俐,出语不凡,想必在共党组织里不是一般人物吧?”听此,她顿时明白了,原来她是被当作共党抓来的。她接着想出对策,便也呵呵笑了笑,说:“老伯,您真是高看小女子了,您从那里看小女子是共党?”那老者提高了些嗓门,问道:“女大侠,你不是共党,那你来赵阁庄找高群干什么?!难道不是递情报传指示?”她又呵呵笑了笑,反问道:“老伯,您这叫那门子逻辑呀!?难道来赵阁庄找高群的一定是共党啦?难道高群也一定是共党啦?那您怎么不把高群抓起来?”究竟,这郭大财主不是专业的国民党组织中人,不过就是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二半吊子而已。他被金翠玉问得是张口结舌。无奈之下,他撕下和善的面皮,凶相毕露地喝道:“你这共匪,看来不给你点苦头尝尝,你是不会招的!来人!”金翠玉站起来,亮出她蒙山豹伏寨三当家的令牌,厉声说道:“老伯,您也太性急了吧,几句不来就动粗,您先睁大眼睛看看小女子的这个,不然,您一旦动了刑,将后悔莫及!”那人把令牌递给他,他端详着看了看,心里想:原来这女子是豹伏寨的土匪头子。他心里有些恐惧,但表面上故作镇定地把令牌扔给金翠玉,说道:“这么个牌子能说明什么?它能帮你脱了共党干系?今晚暂且饶了你。六麻子,去弄块床板,再弄些吃的喝的。”那人叫六麻子,便按着吩咐去了。
郭大财主郭金坤有些骑虎难下的感觉,万没想到抓了女土匪,还是个头目。他忽儿又想:百里之外的山寨女土匪,又怎么来到此地和高群扯上关系?这个疑点忘记问了,应该再回去问明白。他便转回身,又摆手让已站在门外的两个提枪的回到门里。他进门后,拿腔拿调地说:“我且再问你,既然你是豹伏寨的人,此地到本地有百里之多,又怎么与高群认识、有联系?难道高群也是土匪不成?”金翠玉从椅子上站起来,很干脆地说道:“既然您老有此一问,本女子就实话实说,让您听个明白!但不知您知道五肼集上横行霸道的王得善不?”郭金坤点头道:“知道,可这又与王得善扯上什么关系!”金翠玉说:“惩治王得善皆是本山寨所为!一年多前,本女子在骈邑县城设计抓捕王得善时,枪战中不慎腿部中弹,撤退时途经孙家小埠因流血过多难以再行,幸得大户人家孙修德家人施救并收留养伤俩月之多。这就是与高群等人相识的原故。如果,本女子有半点虚言,您可找高群前来对质;如果高群的话您还不信,本女子可找线人通知山寨来人证明。但如果到了这一步,您这宅院还能保吗?!山寨五百人枪踏平您这赵阁庄都绰绰有余,毁您这小小宅院不就像踩死一只苍蝇!”郭金坤已是满脸虚汗,此时才醒悟到自己捅了个大马蜂窝!浑身颤抖着、嘴也哆嗦着,朝那俩提枪的呵斥道:“还、还站着干嘛!快请姑奶奶到上房!”
次日清早,高群刚回家来不久,郭金坤领着六麻子就来至大门外,要求见贤侄高群。高群心知肚明,却慢腾腾地出来,见了郭大财主,又故作满脸疑惑、拿腔拿调地说:“啊呀!大伯,何事烦您老尊驾亲临寒舍?小侄惶恐至极!还请大伯移驾堂屋说话?”郭金坤满面忧郁地说道:“大伯我就不进门烦扰啦。贤侄啊!大伯做了一件糊涂透顶的事,还请贤侄到舍下化解化解,有劳了!”高群一脸谦逊地说:“小侄何德何能啊,岂能为大伯排忧解难?”没等郭金坤开口,倒是六麻子帮腔道:“高群老弟呀,您就去帮帮忙吧!这个忙只有您能帮。”高群便故作怔怔蒙蒙的跟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