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鑫坊,南起学士路中段,北至承德里,西起菩提寺路南段,是非常典型的里弄型住宅建筑。而乔易江为他挑选的其中一处据点就在这个里弄之中。
这个据点是一间带有前院的两层建筑,屋内电话、电台以及生活用品都一应俱全,顾子柏还是非常满意的。
只是稍微收拾了一下房间,顾子柏就拿起电话拨打了出去。
“喂,我是乔易江。”
顾子柏并没有说话,而是用手指在话筒上轻轻敲击了三下便挂断了电话。
向乔易江告知了他已经安全返回杭城的消息后,顾子柏便拿起架子上的礼帽朝着严拓说道:“我独自出去一趟,你别跟过来了。”
“少爷,您一个人出门,那安全怎么办?”严拓见顾子柏出去不带上自己,有些焦急的说道。
“少废话!这是命令!”看到严拓还想继续说什么,顾子柏有些恼怒的厉声喝道,随后觉得话语可能过于严厉,开口解释了一句:“我现在的身份就是一个海归的少爷,能出什么事情?再说我好歹也是军校出来的,你就别瞎操心了。你如果实在闲得慌,就去把里弄的情况先摸熟吧。”
说完,不等严拓回话,他就迅速走出了大门。
……
不多时,顾子柏便再一次来到了惠民药店。
因为他发现仅仅靠冯佳佳传递情报其实有很强的局限性,比如遇到一次有多份情报或者一些保密级别非常高的情报需要传递时,这种制约性就特别明显。
所以他还是决定每过2到3个月就与胡德荣见上一面,这样一来两人不仅可以查漏补缺、制定后续的计划,而且风险也不高,这才有了他今日之行。
顾子柏站在门口向店内望去,一眼便看到了正在柜台前忙前忙后的胡德荣,他脸上微微一笑,然后眼神下意识地环顾了一圈周围,没有发现异常后,这才大步走进了药店。
“掌柜的,我想买些黄芩,不知道你这里有没有卖啊?”顾子柏来到柜台前,轻轻敲击了两下柜面,然后取下礼帽微笑着问道。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胡德荣猛地抬起头来望向顾子柏,但是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是一名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
胡德荣皱了皱眉头,刚想要回绝,但当他看到眼前之人此时竟露出了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时,他马上意识到了什么,又盯着此人看了数秒后,这才肯定眼前这位三十来岁的中年人竟然真是顾子柏假扮的。随即说道:
“这位先生,黄芩咱们店里有是有,只是它毕竟价格比较贵,所以本店并未将其放到药柜之中。如果先生不介意的话,可以随我到后堂仓库先看看货如何?”
顾子柏闻言,微微颔首道:“如此甚好,那就麻烦掌柜的了。”
两人刚一进入内屋,胡德荣就打趣道:“村长同志,你这化妆技术不错啊,差点连我都没认出来!”
“嘿嘿,那是自然!我毕竟是黄埔出来的高材生,没点像样的本事能安稳的坐上这杭城站长的位置?”顾子柏有些得意的说道。
“行了,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胡德荣没好气的念叨了一句,紧接着便正色道“我前段时间听冯佳佳汇报说你要去执行特殊任务,需要离开杭城一段时间,但是我又不好主动联系你,可把我急坏了。不过你现在既然能来我这,想来此事应该是有什么内情吧?”
“没错!”顾子柏微微颔首,然后就将月色计划全部和盘托出。
胡德荣在听完这个疯狂的计划后,一时间竟也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顾子柏也没有出言打扰,房间内瞬间变得落针可闻。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胡德荣才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如果从组织的角度出发,你留在杭城的作用远比去执行这个计划的作用大,但是如果从民族大义的角度出发,则又恰恰相反。当然,前提是计划能够成功,否则你将是十死无生了。而且这个计划我估计成功率非常低,所以我并不赞同你去执行这个计划。”
闻言,顾子柏沉吟了半晌,这才表情严肃的说道:“村长同志,我非常赞同你的观点,但这次的机会却是非常难得,我不想放弃。
我们也只能站在民族大义的角度上来看待这个问题,因为我料定咱们国家与日本必然会有一战。
非我族类其心必诛啊,所以这一次的日本之行我必须要去!
至于国民政府,我觉得不管它现在有多么的腐败、难堪,但至少它是我们中国人的政府也是支持抗日的,这就足够了,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还是觉得风险太大,收益却未知,虽然山河同志给了你便宜行事的权力,但这件事我还是持保留意见,并且我会向上级汇报的。”胡德荣脸色凝重的说道。
顾子柏知道胡德荣不同意计划,并不是看不清事实,而仅仅是担心他的安全罢了,心中更是颇为感动,大笑道:“哈哈,老胡!格局小了啊,我敢断定山河同志必定会同意我的计划,你若不信,那咱们就走着瞧。”
……
时光如梭,转眼又过了十来天。
今天是11月1日,是国党四届六中全会举办的日子。
戴风农一大早就来到丁家桥16号,自从上次顾子柏向他汇报有人想要刺杀领袖后,他心里就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但他也并未声张,而是在暗地里进行调查。可是结果还是差强人意,根本没查到一点相关的线索。
他心里也是希望顾子柏提供的这个情报是假的,但万一真有如此大逆不道之人,今天这个绝佳的机会他们就一定不会错过。
所以他才会亲自来到丁家桥,目的也很明显,其一是抓捕会场周围的可疑之人,其二便是保卫领袖的绝对安全。
很快,戴风农便在会场外布置了数个隐蔽的监视点,只要行为举止稍微有些可疑之人,便被统统抓了起来。
随着常校长、汪兆铭、张雪良等国党大佬纷纷悉数到场,此时的会场之中也热闹了起来。
虽然能进入会场的人一定是做过严格的检查和筛选的,可即便如此,会场也逐渐变得嘈杂起来,各国的记者、各党派的眼线,中国人、日本人、美国人,都纷纷融入到了这有些混乱的人群之中。
开幕式很快就结束了,接下来就是国党全体委员大合影,而此时戴风农已然返回了会场并来到了常校长的休息室门外。
“钱主任,学生有要事禀告校长,烦请通报一声。”戴风农朝着站在门口的钱大均敬了个军礼,恭敬的说道。
钱大均现在的职务是陆军中将,此人不仅是校长的侍卫长还兼任着侍从室一处主任的职务,并且他还是黄埔初期的教官,戴风农便是他的学生,所以不管是从资历还是职务来看,我们的戴老板此刻也只有卑躬屈膝的份,否则分分钟就会被对方秒成渣。
钱大均看了一眼戴风农,皱眉问道:“校长正在休息,而且马上就要下楼拍照了,有什么事情不能开完会再说?”
看到钱大均神情有些不悦,戴风农连忙解释道:“十万火急,希望钱教官理解。”
钱大均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随后便进入了休息室。
不多时,钱大均便打开了房门说道:“进来吧,但你最多只有5分钟的时间。”
“学生明白,多谢任教官!”戴风农赶紧拱手道谢,随后便快步走进了休息室。
戴风农刚一走入休息室,就看到常校长已经坐在了沙发上,只是他此时正用双手按压着头部,眉宇间流露出些许疲态。
看到戴风农走近并站在了身前,常校长悠悠的问道:“说说吧!什么事情能让你也称的上是十万火急?”
戴风农先是恭敬的敬了一礼,随后表情严肃的说道:“校长,学生得到情报有人可能会在此次会议上对您不利,所以学生希望您今天不要在人员复杂的场合露面。”
“可能?你难道还没有查清楚?”常校长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满的说道。
“学生无能,请校长责罚!”戴风农闻言,立即低头颤颤巍巍的说道。
“算了,先说说你的推断吧。”常校长摆了摆手,继续说道。
见常校长并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戴风农心中长舒了一口气,出言答道:“校长,这个情报是杭城站站长顾子柏汇报给学生的,他做事情向来谨慎,此等大事他如果没有一定的把握是不会上报给学生的,所以学生认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而且匪徒一旦动手,今天可能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闻言,常校长沉思了半晌,然后转头向钱大均问道:“大均,你怎么看?”
“卑职非常赞同戴处长的意见,首先今天来的中外记者非常多,导致现场的秩序有些混乱,如果真如戴处座所言有贼人隐藏在其中,我们现在也没时间去搜查了;其次张学梁、阎溪山等人都是带着侍卫来的参加会议的,这个也不可不防。所以卑职认为合景还是不去为好。”
常校长听到钱大钧也如此说,便微微颔首,心中决定不再去参加这个合影。
就在此时门外再次传来了敲门声,随后看到一名侍卫走进休息室汇报道:“委座,汪院长求见!”
常校长已经猜到了汪兆铭的目的,便向钱大钧挥手示意,汪兆铭便被迎了进来。
汪兆铭看到常凯申坐在沙发上摆出一副悠闲的模样,有些焦急的说道:“总裁,合影的时间到了,大家都在等你呢?”
常校长却只是笑了笑,对他说道:“外面太乱了,我就不去合影了,我劝你也不要去了!”
汪兆铭闻言,有些为难的回道:“阎溪山、张学梁他们都在楼下等待,如果您不去参加合影怕是说不过去吧?”
可是常凯申却只是笑着摇摇头,显然已经打定了主意。
汪兆铭有些无奈,委员长不去合影,他这个行政院长如果也不去,人们还以为是中央出了什么事情呢。
他只好脸色阴沉的来到院子之中,并对别人谎称委员长正在处理其他事情,随后便一屁股坐到了最中间的位置上。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在靠近大院的警戒线外,还有着这么一群人,他们各个都手持相机,争先恐后地向前挤着,想要占据一个好位置,这样才能第一时间拍到好的照片发出新闻。
此时已经快到合照的时间点了,众人却只看到汪兆铭脸色阴郁的走到正中间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而那个位置原本是属于常凯申的,此时却被汪兆铭毫无顾及的坐了下去。
众记者看到这一劲爆的一幕,就像是闻到了血的鲨鱼一般,疯狂的向前挤着,手中的相机更是一刻都没有停过。
而有一人,脸上并没有多少兴奋的表情,反而有了一丝愁容。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在杭城与顾子柏完美错过的危城义士,孙龙鸣。
只见他此时身穿一身黑色西装,手中拿着一个相机,脖子上挂着一张特别记者证,手上虽然在不停地拍着照片,眼神却一直朝着屋内瞟去。
又过了许久,还是未见常凯申出来合影,孙龙鸣心中一阵慌乱:“常贼不来可如何是好?难道又要空手而归不成?”
此时他的心中非常地不甘,眼见众人已拍完合影,正准备朝屋内走去。而他的位置却是极佳,离首排的汪兆铭、张学梁等人只有数步之遥。
“不行!此次机会难得,就算杀不了常凯申,杀了汪兆铭也一样算是为民除害了!”看着近在咫尺的汪兆铭梳着油亮的背头、堆着一脸的假笑,正与其他人相谈甚欢,这不仅让他感到十分作呕,也让他心中的杀意渐起。
想到这里,孙龙鸣不再犹豫,从外衣口袋中取出一把巴掌大小的左轮手枪朝着汪兆铭连连扣动扳机,并大声高呼:“打倒卖国贼!”
啪!啪!啪!随着三声枪响,汪兆铭闷哼一声便倒在了地上。
而平日里那些威风八面的委员们在听到枪声后,一个个都抱头鼠窜起来,财政部长孔祥西甚至连滚带爬地躲到汽车底下,简直丑态百出!
只有站在第一排的监察委员张继和他旁边的张学梁还算镇定。
张继在看到孙龙鸣开完枪想要逃跑后,立即冲上去一把抱住了孙龙鸣的腰,张学梁则趁机一脚将他踹翻到地上,张继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死死将其按住。
两人见孙龙鸣已被制服,心中纷纷松了口气,可还没等他们轻松多久,汪兆铭的贴身护卫秦风此刻也跑近前来,看到这个贼胆包天的罪魁祸首,此时又羞又怒的他拔枪就射向了孙龙鸣的胸口。
张学梁见此人如此愚蠢的行径,心中惊怒不已,大骂道:“妈个巴子!人都按住了,你还开枪?不知道要留活口吗?”
他嘴中一边谩骂,一边将秦风的枪给卸了下来,眼中的狐疑之色一闪而过。
其实他在汪兆铭中枪之时,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绝对是常凯申干的!恰好此时又看到秦风的反常行为,更加确认了他心中的猜测,因为这像极了是在杀人灭口。
但是稍稍冷静下来,又觉得有些不对。
秦风是汪兆铭的贴身护卫,如果连他都倒向了常凯申,那我们的常校长有无数种方法将汪兆铭置于死地,好像也没有必要用到如此拙劣的刺杀手段,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