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年(1931年),秋,SD省省会JN市警察局一楼司法科副科长办公室。
司法科三组组长马铃摘下警帽,解开领口的扣子,对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杨霖说道:“桩子,听说韩主席要亲自审杨希银的案子,姓王的这回要露脸了。”
看他那样子,不甘,又不愤。
“注意点形象!”杨霖没好气地说道:“不怕被姓王的看到?向上峰告你一状,够你喝一壶的。”
“军棍伺候。”马铃身后一人接着杨霖的话继续打击马铃。
谁不知道韩主席的喜好?爱微服私访,若是被他抓到迟到或者警容不整,二话不说,直接赏军棍。
大学校长迟到都能让他去扫地,何况他们这糙汉?
五十军棍是少的,赏一百都有可能。
“你俩至于吗?这不是在你办公室吗?”
马铃翻了下白眼,嘟囔着,还是扣上了风纪扣。
在马铃身后说话的叫牛敢,三组副组长。
杨霖、马铃、牛敢三人是发小,都是本省高唐县王家村出来的。
“桩子”是杨霖的外号,因他耳朵里长了一个“栓马桩”。
马铃的外号叫“刀子”,因为他打小爱玩刀子,最可气的是,还玩得挺好,三十步以内可以把老鸟(麻雀)钉在地上。
牛敢外号叫“雷子”,因为他家世代以做炮仗为业,他本人最爱“冲天雷”,身上永远背着一个破书包,包里永远不绝“冲天雷”。
三人在村里的私塾读了两年书,虽然识字不多,但“三”、“百”、“千”是读熟了的。
民国十九年韩主席主政山东后,三人瞒着家里跑到济南来当兵,结果就因为识字,兵没当成,反而被招为警察,成为刚成立的警察局司法科的警员。
两年来,三人竟然一路升迁,杨霖成为副科长,马铃和牛敢也成了科里的中层。
……
三天前,杨霖觉醒了后世记忆,这几天一直闷闷不乐。
穿越到了什么时代啊?又怎么穿越成了一个小警察?
各方乱战,国祸将至,何以存身保命?又将以何种名声面对未来?
直到现在,他才完全接受了这个事实。
唉,既来之则安之吧,既然觉醒了后世记忆,总得为这个时代做点什么吧。
好在此后六年时间里,济南还是安全的。
六年,不短。
……
至于当下,能见到传说中的韩复榘,杨霖还是很感兴趣的。
这位统治山东八年之久的“土皇帝”,真如戏文中演的那样粗俗不堪吗?不知道是不是“大花脸”?
“大明湖,明湖大,大明湖里净蛤蟆,有朝一日倒过来……。”杨霖在心里默默念叨着。
“娘的,太欺负人了,这本来是桩子露脸的事,让给姓王的了。”马铃愤愤地说道。
听到马铃的话,杨霖回到现实中来,思索起杨希银的案子来。
这个案子有些离奇之处。
杨希银,是新育小学的一名国文教师,三天前夜里被杀于家中。
说它离奇,是因为杨希银死的方式离奇。
是被人输入了氯化钾的药液而死。
用这种方式杀人,实属罕见。
接到报案,因牵涉到了人命,属刑事案件,西南乡警察局不敢怠慢,报到了市局司法科。
科长李贵三将案子交给了另一名副科长王固俊主办。
王固俊,就是马铃说的“姓王的”。
王固俊是安邱人,三年前跟杨霖一块被招入警局。
三年来,这家伙跟杨霖明里暗里争风吃醋,不停地较劲。
杨霖老实肯干,为人仗义,在科里人缘极好,又因为经他手办的案子,无一不是铁案,所以因功升为副科长。
而王固俊,则凭着姻亲关系,跟副局长李传之搭上了线,受李传之照顾,这家伙也升到了副科长之位。
他妻子,是李传之的妻表妹。
科里两位副科长,杨霖主外,主办刑事案件侦破,而王固俊则主内,负责后勤、宣传和教育。
所以,杨希银被杀案子本应由杨霖来办。
但李贵三交给王固俊来办,是有原因的。
因为李贵三还有半年就要退休了。
这是要给王固俊积攒功劳。
顺水人情嘛,谁不会做?
对此,杨霖心里多有怨言,死党马铃和牛敢也是极为不愤。
但没有办法,他们三人全是没有后台的。
……
接手案子之后,王固俊意气风发,把科里三个组全部调配起来,指挥的团团转。
别说,还真有效果,三天时间,就有了结论。
他的结论是,杀人者是死者杨希银的好友张东。因为张东跟杨希银的老婆向春花有染,是情杀。
证据嘛,就是从张东的家里搜出的一瓶氯化钾。
怪不得韩主席要亲自审呢,他戏文看多了,最恨的就是奸夫淫妇。
若是审实了,这位韩青天说不定会当场将张东和向春花枪毙。
……
马铃这个组作为非嫡系组,也参加了这个案子的外围调查。
因为是命案,又因为心里不时犯酸,杨霖不免多打听了几回。
从马铃提供的信息来看,杨霖认为王固俊太过想当然了,证据明显不足。
“刀子,听说张东招了?”
杨霖喝了一口茶,慢条斯里地问道。
“可不呗,这小子也是个怂货,进了审讯室,还没用刑呢就招了。”马铃答道。
“向春花呢?用刑了吗?”杨霖又问。
“没有。姓王的还是怜香惜玉的,没用刑。不过,那娘儿们只是哭,根本不认罪,只承认跟张东有情,但从来没有上过床,而且,她说他就算跟张东有情不对,但也不可能去害他的丈夫。”
马铃这回没有兴高采烈,语气却是越来越低沉。
这家伙,心软着呢。
“张东的供词是怎么说的?”杨霖又问。
“张东倒是有情有义,全揽自己身上了,把向春花摘得很干净。”
“姓王的怎么说?”
“姓王的说,明显这是张东在庇护情妇,没有向春花里应外合,张东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杀了杨希银。看不上他归看不上他,我觉得这个解释还是合情合理的。”
“太糙。”
这是牛敢给出的结论。
“糙?”马铃回过身讥笑道:“就你还笑话别人糙?你说哪里糙?”
“我不知道,桩子知道。”牛敢向来言简意赅。
“对,雷子说得对。用证据让犯人说不出话来才是最高明的。”杨霖赞同道。
“理是这么个理,但人家姓王的就这么办了,而且李头儿也认可,你有什么办法?”马铃翻着白眼道。
杨霖想了想,问道:“向春花收监了吗?”
“收监了。不过,听说有人花了钱,要买她个有过无罪。所以,姓王的也只定了张东的罪,没对那女人动刑,也没再往下审。大概等韩主席审过之后,等案子凉下来,就能活着出去了。”马铃答道。
“这女人命好。”杨霖道。
“长得好看,自然命好。”牛敢突兀地说道。
“长得好看?有多好看?”杨霖问。
马铃和牛敢都见过那女人。
“嘿嘿嘿……,咱不会用词,听说书的人说什么沉鱼落雁什么的,俺觉得差不多就是那样。”马铃笑道。
“比闫金凤好看。”牛敢的话更直观些。
啊,比她还好看?那就真称得上美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