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从典带着杨霖来到另一个房间,二人对面而坐。
尽管有李景林的吩咐,但纪从典仍是没有半点笑模样。
“这样的人若是混黑社会,带着一大帮会武的徒弟,那还不打遍济南无敌手啊。”杨霖暗想:“后世就有。”
“你在司法科任何职?”纪从典既没让人倒水,也没过多客套,非常直接,坐下就问。
“副科长。”
“哦,李传之的小舅子也是副科长吧?”
看来他对警察局的事还知道一些,最低应该跟李传之有交往。
“对,就我们两个副科长。”杨霖答道。
“那好,你问吧。”
杨霖感受到了来自他那里的冷漠的气场。
“纪长官,杨希银出事那天晚上,从七点到九点这段时间,您在干嘛?”
“宋子文当了财政部长,想在全国推行财政体制改革,向各省政府下发了一个改革草案,李长官在省政府的职责就是协助韩主席管理全省财政事宜,所以,我在省政府加班,研究这个草案。”纪从典答道。
关于这个财政体制改革,杨霖是知道的。
因为刚刚结束军阀大战,中国表面上实现了统一(日本人控制的满州除外),而财政体制并不统一,有的地方苛捐杂税太多,“自古未闻粪有税,如今只剩屁无捐”,就是这一时期苛捐杂税的真实写照。
所以,统一税制迫在眉睫。
宋子文当了财政部长之后,立即着手统一税制。
说是统一税制,其实跟后世的分税制差不多。
简单说,就是实行中央税和地方税。
中央税包括两个税种,一个是统税,一个是盐税。
统税是对工商业征收的税,相当于后世的产品税或者营业税。
其他如印花税、屠宰税、农业税、土地税等则留给地方政府。
当然,地方政府在收取这些税的同时,可以临时开捐。
算是给地方财政开了一个口子。
纪从典研究这个草案,不用问,就是想从中研究出“中央少拿,地方多留”的办法。
“哦,就是分税制嘛。”杨霖随口说道。
“分税制?中央叫统一税制,你却叫分税制……。”纪从典一琢磨:“有道理,实质就是分税制。”
“你懂这个?”
纪从典脸上就写着一行字“你一个警察,懂税制?”
“略懂。”
杨霖毫不谦虚。
“那有何高见?”
杨霖答道:“纪长官,卑职是来问案子的,税的事不在卑职职责范围之内吧?”
纪从典没理他,直接站起来,倒了一杯水放到他面前:“喝水。”
呵呵,这就转变态度了?
“有高见就说,不说的话,只能说明你是绣花枕头。”纪从典看着杨霖道。
这话很直,很硬,说明杨霖开始入他法眼,但还没有完全认可。
看来得露点真本事,否则,问话也不会顺利。
杨霖端起杯子喝了口水,道:“韩主席不会硬抗中央,又不想让中央多从山东拿走钱,还不想让山东的老百姓负担过大,那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多从土地税上下手。”
能说出这么一番话,纪从典已经对眼前这个小警察刮目相看了。
“土地税?你细说一下。”纪从典急切地说道。
“土地财政”都被后世玩烂了,杨霖不用多想,随口就能说出几条来。
“天下财富在江浙、上海,可以鼓励南方商人来山东建厂办工业。
建厂要用土地,那我们就可以卖地,可以收取土地税。只这一项,如果操作好了,就能满足一般性的财政开支。
这是第一步。
等山东的工商业发达了,可以鼓励建房卖房,这又是一项源源不断的收入,这项事业可以称为房地产业。”
说实在的,现在的济南真是太穷了,除了城西有几家工厂外,工业几乎没有。
还有五年的和平发展期,如果这个意见能上达韩复榘,在这五年的时间里,使山东的工业有一定发展,杨霖感觉就没有白白穿越一回。
尽管之后会有八年抗战,三年解放战争,但只要这些基础在,战后山东就能迅速发展起来。
战争也不会毁坏一切,尤其经济基础,更不会被肆意损毁。
“那,岂不是统税要多缴?”
“是啊,中央高兴,我们也高兴,百姓还受益,何乐而不为呢?”
“高!原先我只想着怎么想办法从减少统税上缴入手,是节流的小道,从没想过开源大道。不光是我,大概整个省政府也没有人会这么想。”纪从典眼睛发亮,兴奋地说道。
“我那是阴谋,你这是阳谋,高明!”纪从典看向杨霖的目光里,有了些许暖意。
“那是,后世分税制刚实行的时候,都是这么干的。”杨霖心道。
“有没有兴趣来省政府帮我?你比刘朝阳那个书呆子强多了。”纪从典道。
“刘老师要去省政府任职?”
“是啊,他通过杨太太求到我这里了,同时,我这里也确实缺人手,就向长官推荐了他。”
“刘老师年轻、有文化,确是不错的人选。”
“不不不,他比你可差太远了,没这份见识。”
“卑职性子急,屁股底下没有坐马纹,坐不了办公室,还是当警察吧。谢谢纪长官好意。”
“可惜了。”纪从典无奈地说道:“好吧,人各有志,我也不强求了。杨警官,我要借用一下你的思路,不介意吧?”
“纪长官,山东背靠津浦线、胶济线,东面靠海,陆路、海路运输都很便捷,这是发展工业的十分有利的条件,只要运谋得当,相信济南的工业一定会上一个大的台阶。如果几句话就能造福一方,杨某荣幸之至。”
“爽快!杨警官,你比那些坐而论道的无知文人强多了。”
终于,杨霖从纪从典脸上看到了笑模样。
“纪长官,说到坐而论道,你不是也经常去杨宅,跟杨太太她们坐而论道吗?何必厚此薄彼呢?”杨霖抓住话头,赶紧回到案子上来。
“呃……。”纪从典顿了一下,好像有点小尴尬:“我不跟他们坐而论道,我是陪小娴去的。”
“小娴?孔雅娴?”
“对,她是我徒弟,跟我学剑。杨太太跟她是好友,所以,我也跟着去过几次。还别说,杨太太那人不错,漂亮,有才,尤其钢琴弹得是真好听。”
杨霖敏锐地发现,纪从典的语气竟然有些不自然。
女徒弟?没买包吧?
有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