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方墨书嗡声嗡气地历数日军在本地糟蹋妇女的暴行之际,王穗花的脑海中突然开始闪现出这个下属以前的行为碎片,碎片在军统女少校的记忆闸门中凌乱涌出:方墨书孤身潜入丰店县,发现日军屠城血证;方墨书在临汾假扮记者,与日军骑兵中队长虚与委蛇……
王穗花自己也无法理解,为何会在此刻产生这样的回忆,但她的心跳却开始不由自主地加快,潜意识当中,她隐隐记忆起有一件事似乎也与方墨书有关、与方墨书正在口诛的日军性侵暴行有关!
是什么呢?!这一瞬间,军统女少校近乎处在了思绪错乱的漩涡中心。她的视线里,方墨书与李彦仍在不停比比划划地交流着什么,但她的两耳却嗡嗡作响、丝毫听不清近在咫尺的两个人对话的内容。
猛地一下,王穗花脑海中飞舞着的记忆碎片戛然而止,一幅画面清晰地定格:方墨书在南洋旅馆大堂,与几名花枝招展、穿着时髦洋气的女子擦肩而过!她们正是从太原乘车南下的满铁映画的人!
“满铁映画!满铁映画的画报!”
王穗花发出了一声锐叫,把坐在饭桌旁的方墨书、李彦二人都吓了一大跳,两个军统男中尉再去定神看自己的女上峰时,后者的脸上已然飞扬着激动兴奋的绯色:
“还记得那些在同蒲路上袭击打劫了两辆卡车的兵痞吗?兵痞们袭击的是满铁映画的人,那些被日军便衣武装护送、随身携带着大批色情画报的女人,她们后来曾经出现在文城南洋旅馆。我现在明白了,她们是服侍日本人的——军妓!”
军统女少校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中央军特务连长赵木头刚好推门而入。这个吃饱了晚饭到院子里转了两圈儿的年轻上尉,也被王穗花的这句石破天惊的话吓呆了,傻站在原地,一颗心砰砰乱跳。
室内的三个男人,一时间都被唯一的一名女人刚刚作出的大胆推论,震撼得瞠目结舌。
“军……军妓?”李彦甚至变得有些结巴起来,饶是这个平日里经常色心萌动的家伙,此时也感到了难以置信:“组长,你……你这个结论未免也太……太离奇了吧?……”
方墨书立即随声附和:“王少校,我的确是在南洋旅馆的大堂、邂逅过那几个影星派头打扮的女子,但若说她们是军妓,你可得有确凿的证据才行——就凭几本满铁映画的画报,似乎……”
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赵木头,自始至终没敢吭声——屋里的人所提及的满铁映画的画报,他当时是曾经亲眼翻阅过的,直看得他血脉贲张、欲罢不能,若非碍于脸面,情窦已开、血气方刚的中央军上尉早就拿到手边细细品味了——在这方面,他对军统中尉李彦兄表现出来的“厚颜无耻”,可谓又嫉妒又羡慕。
而王少校说的“军妓”,在他也算是似懂非懂,有心继续听下去,又觉得有几分尴尬。偏偏在这时,身后又传来了脚步声——是电台台长老刘端着一份刚做好的饭菜,从灶间走回来了。
特务连长在进门还是退出的选择上犹豫了两秒钟,最终下决心走进了屋内。
老刘如此之短的时间内,迅速为李彦炒出了一盘红油麻婆豆腐,豆腐是下午出去买回来的。主食则是晚饭时烙好的白面饼,还吃剩有几张,此刻就都端了上来。
本来就很饥饿的军统中尉,看见红白相间、喷香扑鼻的红油麻婆豆腐上了桌,立刻忘乎所以,急不可待地就着烙饼开始大吃大嚼。
王穗花并没有多加理会这一幕,甚至不再计较李彦手中挥舞着的筷子就是她刚才用过的。而只管在众目睽睽之下,兴奋地继续分析起来:
“当初我们拿到那一柳条箱的色情电影画报和海报,还在猜测其主人的身份——几个打扮花花绿绿的年轻女子,身边何以会有这种不尴不尬的东西?甚至更有携带着手枪、轻机关枪的便衣军人护卫她们?答案就是,她们是日本人劳军的军妓,是专门供日军发泄兽欲的军妓!”
“上帝!”信奉基督教的方墨书,禁不住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这太邪恶了,也太丑陋了……”
“唔……军妓,”李彦听到这里,甚至停止了咀嚼,急急咽下了满嘴的食物,激动地分辩道:“组长,你知道文城有多少日军吗?就凭那几个女人、够满足多少日本兵的?太可笑了罢!”
军统女少校倒是不急不恼,凝视着身边的李彦,柔声来了一句:“你真就是个饭桶——从太原方向过来的两辆卡车,随身又有便衣警卫强力护送,并且住得起豪华的南洋旅馆,你觉得这样的女人,是来伺候普通日本兵的吗?”
一屋子的男人,再次傻眼了。飘散着浓郁红油麻婆豆腐香气的室内,重新陷入了寂静。
“没错,她们是来伺候日军长官的,至少也得是少佐级别的……”良久,方墨书才喃喃地嘀咕出声。
李彦也突然活泛起来,眼睛望向一直戳在屋子中央的赵木头:“妈的,小鬼子军官愣是会享乐啊!几个高级军妓,随身还带那么多勾人的画报!”
特务连长的脸红得像一块火炭,仿佛被烫到一般嚷出了一句:“看我干什么?我又没看那些画报!”
军统中尉乐不可支,正打算继续捉弄调侃几下情事已懂的赵木头,却被女上峰的话给截住了:
“官有官道,兵有兵道。这帮日军畜生,当官的有高级军妓送上门劳军,当兵的呢?就换了便衣到城外去抓良家女子泄欲——李中尉,你刚才讲的、关门山女匪首的表妹,应该就是这么被抓走的。”
“组长,佩服佩服!”李彦的兴致格外高昂,一边重新开始吃喝,一边说道:“不愧是日本通,一下子就点中了要害——要知道,八路军那边还在绞尽脑汁地猜测、那伙穿了便衣的日本人总在这一带鬼鬼祟祟出没,究竟是干什么的……”
方墨书则仍心存疑惑:“王少校,那么我在南洋旅馆遇到的那几个女人,究竟真是满铁映画的影星、还是打扮成影星的日军军妓?”
“这重要么?”王穗花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伪满洲国被奴化多年,亲日媚日的国人比比皆是,如满铁映画,就不乏李香兰那样的无耻之尤——让她们那样的所谓影星,跑到华北来充当高级军妓,只怕不是什么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