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经沙场的中央军上校,还是做到了处变不惊,他要求特务连立即清点上报公路上出现的日军卡车的数量,这涉及到来援日军的规模。同时,下命令给一营的一连长做好出动准备——战力最强悍的一营一连今夜作为总预备队,始终在秦忠孝的手头攥着没动。
不久,特务连的报告通过步话机传过来了:日军卡车共为九辆,从其中不带车篷的几辆车可看到,车厢内挤满了日本兵。
应该是一个步兵中队!
秦忠孝的大脑飞快地做出了判断。而且,九辆卡车的后面均没有拖拽带轮子的火炮(野炮、九二步炮等等),说明新援军的火力可能不像此刻正在铁轨上顽固抵抗的日军那么强大。
“邓寿山,你连立即向卡车队开火,猛烈击其后队!”秦忠孝亲自拿着步话机果断下达了命令。
邓寿山乃是391团特务连的中尉连附,眼下该连连长赵木头上尉还在文城内听命于军统山西站情报组,特务连由邓连附全权指挥。
除了连长带着的五个人潜往了文城,特务连其余齐装满员的两个排于今夜全体出动,他们埋伏在距离391团主力伏击阵地以北三里多远的一道小山丘附近,小山丘高不足十米,长不到五百米,几乎紧挨着同蒲路公路,隔公路与铁路相望,也算是居高临下。邓连附亲自带领两个班爬上山丘负责瞭望,其余的人则埋伏在山丘之下。
接到团座的开火命令之时,日军的车队已经有半数以上驶过了特务连的伏击区正面,邓寿山一把丢下步话机,始终提在手里的毛瑟C96手枪瞄也未瞄地朝着山丘下方的一辆日军卡车,搂火就打。
“开火!开火!”
一片乱糟糟的吼声中,山丘上的特务连士兵率先打响了,十几颗手榴弹随之飞了下去。
391团的特务连历经几次战损,单兵武器已经发生了变化,只有接近一半的特务连老兵还持有伯格曼冲锋枪和毛瑟军用手枪的传统双枪配置,新补充进来的士兵手里则是中正式步枪。
但这样的武器配置仍然算得上强大了,几十支自动火器连同步枪一起扫射,威力十分惊人。日军的车队现在有四辆卡车遭到的就是这种威力强袭,两辆车的驾驶员第一时间就饮弹身亡,一辆与前面中了手榴弹的卡车追尾,另一辆则歪头撞向了公路旁的铁路路基,车身倾斜熄火。
这股来援的日军,正是奈良步兵大队牛岛中队。
中队长牛岛中尉前不久率队进驻了文城南郊的一个临时兵营,并且刚刚执行完对青龙河沿岸数个村庄的扫荡任务——无独有偶,在那次扫荡任务中,他的中队也是乘车遭遇了当地中国军的伏击。
刚才,坐在第三辆卡车中的牛岛中尉,已经听到了前方战场上响彻夜空的交火声,他知道那是自己的副大队长毛利大尉在据铁道线固守;牛岛中尉本来已经计划再行驶一段距离后就下令车队停止前进,部队下车徒步向战场攻击。
然而就在那一刻,卡车车队的后方传来了枪声和爆炸声,牛岛中尉不由得头皮一紧:巴嘎,难道又遭遇了伏击?!
隔空传令特务连开火之后,中央军上校马上打出了自己手中的最后一张牌:一营一连跑步前往特务连设伏阵地,迎面阻击日军新到援军,力争不使该援军与铁道线军列的日军实现会师。
秦忠孝本人则追赶着炮连连长以及那门九二式步兵炮,离开炮兵阵地、向激战正酣的公路以及铁道线靠了过去。
391团炮兵阵地这一侧,同样是隔着同蒲路的公路与铁道线相望。刚才攻击军列的战斗开始后,日军很快就从军列上跳下了一股步兵占领了公路路边,并在那里掩护建起了重机枪阵地,两挺九二重机从此就不停地咆哮着,对公路这一侧的391团二营的两个步兵连形成了强力压制。
日本兵这种迅速拓展阵地区域、建立外围支撑的战术,令中央军上校既感钦佩也大为光火,痛责自己未能考虑到这一步、提前在公路旁伏下一队兵力,以至于让日本人抢了先手。
此刻,他在荒原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着,追上了炮连连长一行,改令九二步炮先打掉日军在公路边的重机枪火力点。
那门短粗矮的九二式步兵炮,被操纵它的炮兵奋力推进着,逐渐来到正在攻击铁道线军列的二营两个连的身后——夜幕中,这两个连的官兵仍然趴伏在荒原上,费劲奋力地朝着前方的军列开火。而日军在公路旁架设的那个重机枪阵地,则斜刺里扫来密集的弹雨,与正面军列上的火力形成夹角式射击,给二营造成了很大威胁。
炮连连长和部下们紧急做了目测,他们与喷射着火舌的公路重机枪阵地大约相距一里左右,两挺重机枪不断闪烁的枪口焰火,在夜色里提供了不错的打击方位。九二式步兵炮阴森森地调整着炮身,瞄准了日本人的重机枪阵地,炮弹上膛,炮连连长亲自校正之后,拉响了第一炮。
轰!
炮弹未能命中目标,它是掠过日军的重机枪阵地后很久才传来了一声闷响。日本造的这种九二步兵炮,最远射程在四五里以上,这一炮显然打飞了。
炮连连长气急败坏地咒骂着,喝令重新装弹,同时开始屏气摇动轮柄调整射界——出于害怕误伤前面正在实施攻击的自己人,他刚才未敢过于压低炮口。
一脸焦急、蹲在炮位后面的中央军上校正要趋前指挥,第二炮拉响了。
轰!
这一炮,豁出去了的炮连连长几乎是贴着地面发射的,炮弹钻进了日军重机枪阵地前方几米远的地皮,爆炸后迸发的弹片和气浪,直接掀翻了一挺九二式重机枪,连人带枪飞到了公路中央。相邻的那挺重机枪也受到了波及,一名弹药手被弹片击中额头,当场毙命。
突如其来的近距离炮击,让被压制得苦不堪言的391团二营的官兵们又惊又喜。尽管是在茫茫夜色中无法用肉眼直接观察到炮击效果,但是,日军重机枪阵地上的两挺九二重机突然哑了火,已经足以说明了一切。
秦忠孝猫着腰冲到了炮连连长的身边,兴奋地照着对方的后背捅了一拳,下令马上调整炮口,对准日军的军列持续开火。
炮连连长头脑仍很清醒,此时己方的这门炮已经在日军的武器射程之内,而且连开了两炮,安全起见务必先转移炮位,以防遭到日军的迫击炮、掷弹筒乃至重机枪的追踪还击。
“团座,你不能在我这里呆着,太危险啦!”炮连连长一边急三火四地指挥部下转移,一边朝身边的秦忠孝叫喊着。
但是此刻的中央军上校完全顾不得这些,团部的通讯兵就站在他的身旁,以方便团座大人随时抓起后背背着的步话机的话筒,与各部保持联络。此时秦忠孝正在与铁路那一侧的一营营长通话,要一营长抓住时机全力将队伍撤下来——日军从文城派来了新的援军,攻防双方的实力对比发生了大变,这场原来设定好的围城打援之战,已经煮成了一锅夹生饭,再僵持下去,会对己方越来越不利。
秦忠孝给一营长下达的撤退方案,是要一营这两个连朝着灵石县县城方向跑——现在一营夹攻日军军列的地点,与灵石县的北城门之间有着差不多五里长的间隔,这个大缝隙眼下应该为交战火力的盲区,部队从那里翻越同蒲铁路铁轨,就可回到铁道线以东、391团团部所在的主阵地。只要一营能够平安地从对面撤过来,炮连的三门七五山炮自然便没有了误伤的顾忌,即可放心大胆地朝着日军军列方向猛轰,在打击敌军的同时,掩护全团从战场逐次脱离撤走。
不一会儿,炮连连长已经将九二步兵炮转移到了新的方位,遵照团座的指示,朝着日军军列方向重机枪的火力点,开始瞄准。平射炮这种抵近式攻击,被后人形象地比喻为“步炮上刺刀”,打击效果是惊人的,很快,他们又打哑了军列上的一挺重机枪。
利用这个宝贵的机会,二营趴在九二步炮前方的那两个连迅速后撤了百米远,前锋基本脱离了日军轻武器的杀伤。
恰在这时,391团中校团附张宏与秦忠孝取得了联络,告知他二营的一个连仍在与灵石县东城门的日军守备队对峙,请示下一步行动方案。中央军上校命令张宏留下两个排监视东城门,另派出一个排马上向县城的东北角方向的铁道线策动,联络接应即将从那一带退过来的一营的两个连。
张团附本人其实已经从聆听到的主战场持久不息的交火声中,感受到了攻击不力的态势,心底越来越为战局发展担忧,何况听说日军从公路又来了增援。现在团长终于命令铁路对面的一营撤过来,深合张宏之意。
眼下,中央军上校最牵挂的还是负责阻击日军公路援兵的一营一连以及特务连,这两个连(其中特务连名义上是连队编制,其实只有两个排七十余人)没有重火力支持,面对极有可能是一个步兵中队的日军援军,甚至在对阵人数上都不占优势。
唯有祈祷铁道线那边的一营主力安全顺利地撤过来,让己方的重炮尽早发挥作用了!
“八路军防御的两个方向,有什么新情况上报吗?”
一片忙乱之际,秦忠孝想起了联军作战的友军:既然主攻的391团已经准备脱离战场,那就务必要提前知会八路军方面。
被问话的团部上尉团附答道:自从徐旅二营5连从预设阵地派来的几个通讯骑兵离去之后,迄今为止还没有他们的新消息。
中央军上校吩咐上尉团附,通知在灵石县东门的张宏即刻派人赶往徐旅二营5连阵地,通报我部即将撤离情况,要八路军方面做好准备、相机行事。
“团座,我们在这里跟日本人打得难解难分,八路军倒是清闲得很啊!”另一个团部的中尉团附有些酸溜溜地说。秦忠孝立刻制止了部下的妄议,正告此乃两军联军作战的分工,八路军保卫的正是我团的侧翼安全。
“我们的侧翼,还会有鬼子出现吗?”挨了训斥的中尉团附有些不甘地小声咕噜了一句,内心仍然充斥着对坐而观战的八路军的轻视。
可是这个中尉团附又怎么会知道:远在临汾的日军萩原旅团西条联队,刚刚派出了秋明步兵大队的两个中队,从临汾乘着火车、向这里火速奔来了!
八路军徐旅二营最为精锐的5连以及骑兵连,即将面临血与火的残酷兵锋。